一旦被冤枉錯判了殺人罪,那就得執行安樂死。他警匪片看得不少,想象就覺得可怕,彷彿自己已經躺在了行刑室裏——白色的牆壁,面無表情的執刑人,冰冷的針尖刺破皮膚,刺進了突出的血管,針筒慢慢擠壓,像眼鏡蛇一樣噴出毒液,那奪命的液體隨着血液迅速擴散,最後的掙扎,失禁,尿液不由自己溼了褲子,瞪眼,嘴巴不住地顫抖,直到瞳孔漸漸暗淡,一片黑暗,再沒任何知覺。
死亡,真的很可怕,宋中基一五一十全交代了。
“警官,真的,嗑藥我承認,但我真的沒有殺人啊警官。一醒來就被你們關進來了。我絕不是那個變態兇手,你們可能看走眼了。”
真是巧了,追捕頭號嫌疑人寧臣的時候竟然碰上癮君子,癮君子在那裏撿到了黑麪具。這能信嗎?
“你認識寧臣嗎?”
老男人搖頭。
蕭峯拿出一張照片。照片裏,在福生蛋糕店門口那一排藍色椅子上,坐着一男一女,一大一小,都穿着一樣的衣服,淺灰色的套頭毛衣,深藍色的牛仔褲,回力最新款的白色板鞋,一條捲毛大黑狗伏在兩人腳邊。
“這個人你見過嗎?”蕭峯指着照片中的男孩說。他看起來二十出頭,右邊放着生日蛋糕,左邊坐着一個小學生模樣的女孩。
她一隻眼珠子黑,一隻眼珠子藍,有靈異片鬼娃的氣質,讓人看着心底不免生起一陣寒意。只要一眼,你就沒法再忘記這個奇怪的小女孩。
蕭峯認識她——那個掘開墳墓喫屍體的小女孩。那一夜,她穿着黑色時尚男童西服。
宋中基趴在桌子上,伸長脖子,探出頭,眯着眼睛。他一臉的驚懼,還有說不清楚的其他含義。靠近,不斷靠近,突然他睜大了眼睛。
“我,我見過他!”
那年,中秋之夜,月光淒涼,對於他來說。這次是他第二次來傳說中的鬼工廠了,因爲市區的可惡“朝陽羣衆”。
今天的收穫不錯,夾了三臺蘋果,兩臺三星,換了五千元。
踩着月光下的一片狼藉,宋中基急不可耐地走上樓梯,目標是五樓的那間房子,那個能讓他欲仙欲死的祕密基地。
剛到二層,擡起的右腳還未落地,他就聽到了哭聲,女孩子的哭聲,先是哇地叫了一聲,然後連續不斷的哭聲。
無論是誰,在傳聞中鬼工廠聽到這種哭聲,應該都會有或多或少的恐懼吧。宋中基的心涼了半截,難不成這裏真的有鬼?
正想着,一個白影突然出現在樓梯轉折處的走廊牆角,一雙幽深的綠眼睛盯着他,彷彿試圖攝走他的魂魄。
原來是一隻白貓,嘴巴周圍殘留着一些紅色液體,說不定吃了哪一隻倒黴的肥老鼠。其實貓叫還挺像孩子的哭聲的,如果距離遠一些的話。
白貓喵了一聲後,側頭像是哼了一聲,邁開步正想走,卻突然被一團速度快如閃電的黑色影子抓住,痛苦的喵了一聲。
它,不,是他咬上了白貓的脖子,是那種死死咬法,除非打雷纔會放開。
隱約還聽見了吸溜的聲音,西方的吸血鬼?或者港片裏的殭屍!宋中基下意識後退一大步,腳掌的一半已經踩到的臺階上,差一點就向後滾下去,不摔死也得殘廢。
要不是年紀大點,一定會被這場面嚇死。宋中基剛平衡好身子,再看過去,他也正好看過來。
黃種人面孔,他不是西方吸血鬼,沒有兩顆尖牙,沒穿着清朝的服飾,所以也不是林正英一系列港片的殭屍。他就像黑夜的兒子,黑色的套頭毛衣,黑色的休閒褲,一頭烏黑帥氣的復古中分頭,電視劇裏的好多男主角都長這個樣,嘴巴周圍沾了一些猩紅的血液,看起來嚴重影響美感。
“你是誰!”宋中基大聲質問。媽蛋!差一點就嚇死老子了!
直到今天,白馬市公安局的審訊室裏,他才知道他的名字叫做寧臣。這是一個奇怪的年輕人。
他迅速扔掉了白貓的屍體,那表情那眼神,彷彿做了錯事的小孩。沒有回答,他轉身就要走。
宋中基確認,眼前的他就是一個活人!不知道是不是瘋子,在一些偏僻地方,這類人並不少見。真從沒見過有人用嘴巴去咬像貓狗之類的活物,太奇怪了,瘋子,絕對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站在走廊的中間,宋中基看着他一步一步不緊不慢地往前走,回過一次頭,月光下他沾着血液的臉看起來有幾分詭異。這時,哭聲停止了,自樓梯口數過去的第四間房走出來一個小女孩。
六七歲左右,黑色短捲髮,黑色的套頭毛衣,黑色的休閒褲,黑夜的女兒。
他們是……兄妹吧?
他走到她的面前,將她一把抱起,問她疼不疼,她說很疼。
是流浪的難兄難妹?也不知道他們喫飯了沒有?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宋中基不由地想起了自己的兒子和女兒,離婚後都沒有再見着他們一面,跟着妻子不知道去了哪裏。享福或者受苦,都與自己無關了,該死的寂寞那一夜!該死的女高中生!該死的毒品!
宋中基快步走過去,那個叫做寧臣的年輕小夥子回過頭狠狠瞪着他,意思很明確——你想幹什麼!宋中基知道,這是因爲怕別人傷害到妹妹,所以他才那麼警惕。
“她怎麼了?”宋中基識趣地在兩米外站住,保持安全距離,表示自己沒有傷害他們的意思,他清楚地看見小女孩的手掌在滴血。“她的手需要包紮,儘快送醫院吧。”
“被剛纔那隻白貓咬了。這不用你管,我知道怎麼做。”語氣冷冷的,像沒法團圓的這夜的悽慘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