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時聽着裏面誦經的聲音,抿了抿脣,輕釦了下房門。
智善見是她,單手執禮,會心一笑:“小施主。”
“智善小師傅你好呀。”司時也回了一笑。
“小施主的腳傷可是好些了?”
智善雖見她似已行動無礙,到底還是多問了一句。
“嗯,好多了。”
司時不知道智善曾經找掌櫃送過藥,但見他關心自己,心下也愈發有些猶豫不決。
“如此就好。”
智善又行了個單手禮,把她讓進了門內。
那個叫妙通的老和尚還坐在蒲團上打坐,司時看着這一老一少,手下的動作也開始磨磨蹭蹭起來。
“小施主可是遇到什麼難事了嗎?”見她似乎神色有異,智善出聲詢問。
“啊?沒什麼事”司時勉強一笑,一看就在撒謊。
“雖然出家之人不便過多過問紅塵俗事,但只要不違背佛門戒律,小僧也可盡力而爲。”
司時看了看那邊坐着的老和尚,又看了看智善,悄悄朝他附耳過去,問道:“你們方丈大師武功高不高?”
沒料到司時突然靠近,智善愣了一下,然後往後退了一小步:“小施主但說無妨,凡是扶危濟困之事,我佛門弟子必義不容辭,即使小僧功力有限但也可略盡綿力。”
見他誤會,司時連忙擺手,解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請你們幫我一個死去的朋友做一場法事,這不是以爲武功越高的話法事也做得越好嗎?絕沒有冒犯方丈或者看不起你的意思!”
“做法事?”
智善疑惑,他記得自己剛見司時的時候她還是一個小乞丐,而且是孤身一人。
而且雖然他們寺中每年確實會舉辦一些或爲超度或爲祈福的法會,但由方丈主持的卻不多,他有些爲難的看了司時一眼。
“我那朋友便是之前慘死的女子之一,我最近做夢老夢見她,想來應是她心中有怨氣未平,但平城附近沒有得到的高僧”
“若爲超度亡魂,你可但去無妨。”
一直閉眼打坐的老和尚不知何時睜開了眼,他先是對着智善點了點頭,又唸了一聲佛號,對司時道:“阿彌陀佛,小施主不必擔心,超度法會與武功高強與否並不相關,況且我這徒孫雖武功不濟,但也算我寺中翹楚,若小施主大可放心”
司時看着這慈眉善目的老和尚,總覺得他好像話中有話,可等她再細看,又覺得自己多疑了。
“那就多謝方丈了。”
得了允許,司時便與智善商量好,兩日後再到林家去做法事。
林父自從女兒死後便無心做生意,又因爲兇手一直沒有抓到,更覺對女兒愧疚難安。
現在聽說司時找了少林寺的高僧來給女兒祈福超度,當時就差給她跪下了,後面更是早早就將香燭紙錢備下,只等兩人到來。
佛家超度可以選擇到寺廟掛單,也可以選擇在家中設置佛堂唸經超度,再有祈願之人還可以抄寫經書並且齋戒素食。
而他們選擇便是在林家家中設立佛堂,而林父則打算自此之後食素,以求女兒下輩子能投個好胎。
林家要給女兒做法事超度的事引來了周圍鄰居的好奇,像他們這樣的市井人家,一沒錢,二沒勢,想要請動少林寺的高僧來做法基本是不可能的。
雖然今天來的這個高僧看起來太年輕了些,但是也引來了不少人圍觀。
只不過這些人裏不包括顧修言。
顧修言從沒聽說過什麼林大妞,只在聽說司時想給人做法事後,拒絕了司時請假的要求。
他給出的原因是,被剖心而死的人戾氣太重,不想讓司時把怨氣帶來客棧。
司時看着他那張面無表情的臉,恨得牙癢癢。
戾氣重?這是一個被江湖人人忌憚、據說還殺人如麻的人說出來的話?
迫於無奈,她只好把因爲自己拒婚,間接導致林家姑娘成了未婚女子,然後又在後來被人抓走殺死的事說了。
顧修言第一次聽她說起這事,驚訝之餘還有些不信:“你?拒婚?”
“對。”司時點頭,“當初林家老爹本想招我當贅婿的,可是我我還不想這麼早成親,所以就拒絕了,所以林姑娘慘死也有我的責任。”
說到最後司時的心情也有些沉重。
可能在他們這些江湖人眼中,像她和林大妞這樣的普通人的命便如螻蟻一般,但是她卻知道並不是,每個人都有活下去的權利,所以她是有些愧疚的。
“就你那兔子點大的膽子,別說人命,就是讓你殺只雞都不敢。”
顧修言對她的話嗤之以鼻,成功讓司時再次對他怒目而視。
以前他不是都不怎麼管自己的去向的嗎?爲什麼現在跟變了個人一樣?
見兩人爭執,智善也忍不住進來插話,道:“掌櫃請放心,此事乃爲慘死亡魂超度,既是功德,也了卻小施主的心願。所謂怨氣一說,掌櫃大可放心,小僧雖不及寺中諸位師兄,但也敢保掌櫃所擔心之事絕不會發生。”
“你一定要去?”
顧修言沒有理會智善的話,只神色卻是冷下不少,盯着司時問道。
不知道他爲什麼這麼反對,司時躲過他的目光,雖是低着頭,但聲音卻很堅定。
“嗯,我一定要去。”
“呵,你倒是信任他。”
這個他指的當然是智善,司時也聽出來了。
不過司時卻沒打算否認。
要說這些江湖人中誰不會無緣無故的害她,應該也只有少林寺的人了,況且她還救過他一命。
“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吧。”
顧修言看她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麼,冷冷甩下一句話便轉身離開了。
林家院子的中央擺了一個簡易的法會供臺,智善先是繞着院子唸誦了一遍經文,然後才手持木魚進了屋內。
梵音清朗慈悲,智善年紀雖不大卻很有些架勢,一身紅色袈裟穿在身上也十分像的道高僧,如果只看背影便很難發現他纔是一個年不過弱冠的僧人。
堂屋的正中央擺放着林大妞的排位,因爲人已下葬,因此他便用女兒以前的衣冠代替屍首,接受智善的超度。
司時看着排位上冷冰冰的一行字,眉頭也不由得緊皺,與林老爹一起跪着燒紙錢。
法事一直持續到了深夜,圍在林家小院外的人羣已經散去,司時見時候差不多了,便提出去竈房燒些熱水來。
在智善念誦經文這段時間內,三個人都水米未進,她和林老爹還好說,智善卻是一直不停的說話,肯定早就口渴了。
事關女兒,林老爹也就不跟司時見外了,只給她指了下竈房的方向,自己則還是跟着少林寺的高僧一起唸誦經文。
林家小院內此時安靜非常,因爲已至深夜,周圍的鄰居都已睡下,而林家又在巷子拐角,因此除了偶爾遠處傳來的幾聲犬吠,便再也聽不見其他聲音。
司時走到竈房前,正準備伸手推門,卻見她之前夾在門縫裏的頭髮絲已經不見,便知道對方已經上鉤了。
此事兇險,可她不得不做。
抿了抿脣,司時先是將手中的油燈撥得亮了些,這才伸手推門。
竈房狹小,除了林老爹親自打的一副碗櫃之外便只有一口米缸,司時不着痕跡的掃了屋內一眼,先是回身關好門,這纔將油燈放下準備燒水。
竈膛中的柴草已經噼裏啪啦的燃了起來,司時不去撿那些枯葉燒,反而不停的折枯樹枝來架柴,一時之間房內倒是因爲她的偷懶而添了些熱鬧。
見人還沒有行動,司時都快忍不住了,難道還要等她把飯也做好不成?
她又用力折斷了一根樹枝,然後重重的嘆了口氣。
“少林寺的大師說他們必能消除林姑娘的怨氣,可我看這法事也不過走個過場,都說出家人不打誑語,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
下午在林家小院的那場超度法事開始前,智善是特地念誦了一段悼詞的,只不過因爲有些文縐縐的,所以在場的很多人都沒聽懂。
司時因爲跟智善提前商量過,因此倒是知道些內容,所以她便將其用白話複述了一遍,只不過她在複述時將一些話的意思稍微進行了一下模糊處理。
比如智善本來是說,希望死者能消弭怨氣早登極樂,善惡之事,世間自有因果報應。
而司時解釋的是,她的怨氣盡可消去了,因爲此間恩怨必有公斷。
這話在其他人耳中聽來或許並無太大差別,可若是有人心裏有鬼,那聽在耳中便又是另外一層意思了。
還沒行動?那魔教的魔頭果然不靠譜!
司時正想在心裏破口大罵,不料下一秒她的喉間便被一把匕首抵住,耳邊也傳來冷冷一聲低喝:“別動!也別出聲,否則我就馬上殺了你!”
司時前一秒還高懸的心被他這話又激得提高了幾分,她配合的一動不動,同時朝後靠了靠,省得對方再一個不小心失手要了她的小命。
“好漢有話好好說,我絕對不喊,也不動,你要我往東我絕不往西,你要我追狗我絕對不攆雞!”
既然人已經引出來了,司也便也不急了,開始拖延時間。
“少廢話!”黑衣人再次低喝,“我問你,你剛纔的話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