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媽媽是中午纔到的,她見司時已經自己收拾齊整,滿意的點點頭,讓人擺飯。
“這就是你最後一頓,天擦黑劉官人就要來了,未免掃興,午飯姑娘們都只能喫六分飽,所以你也只能喝這一小碗粥,這是規矩。”
司時看着面前那隻盛了半碗的粥,又看了鄭媽媽一眼,囁嚅道:“我早上喫得太飽,現在都還有些撐,不喫也無妨的。”
鄭媽媽卻笑着搖頭:“那可不行,我們既不能讓姑娘喫太飽,免得口出濁氣掃了客人的興致,可同樣每個接客的姑娘也必須進食,否則要是肚中唱起空城計,也會影響樓中名聲,所以這碗粥你必須喝。”
司時抿抿脣,端起小碗,用湯匙舀了一口粥。
她喫得很慢,明明只有半碗粥,她卻跟米飯一樣咀嚼半天,鄭媽媽也不着急,就坐在屋中等她把飯喫完。
終於喫完最後一口,鄭媽媽看着空了的碗底,笑得臉上白/粉又撲簌簌的掉:“我的好女兒,你放心,你的好日子在後頭呢!”
司時還是一樣的害羞低頭,只是在鄭媽媽走後,伸手拂了拂被她拍過的肩膀。
夜晚的倚紅樓燈火璀璨,門樓外已經早早的掛上大紅燈籠,許多衣着清涼的姑娘倚在欄杆旁,揮着手中的手絹招呼路過的行人。若是遇到害羞的書生,姑娘們必要掩口輕笑,指指點點,若是遇到本就不老實的,則拋個媚眼過去,引人到樓中一歡。
劉夫是這小鎮裏專收夜香的,因爲祖上世代都幹這行,所以儘管他家境不差,甚至比一般百姓還富餘些,可鄰里卻都看不起他,覺得他髒臭,每次遇見總是遠遠的就躲開去。
劉夫從小遭人白眼,長大後又被人嫌棄,快三十了還沒找到老婆,早憋了一肚子氣。
可他也不敢跟誰爭鋒,因爲要挨家挨戶的收夜香,若是得罪主顧,那就是砸飯碗了。
所以每次他受了氣,都要到這倚紅樓來逛一逛,撒撒心裏的那口悶氣。
只不過就算他比一般百姓家有錢,但也不多,所以就總是攢銀子,然後每次攢足了就來倚紅樓裏將人折磨個夠本。
鄭媽媽以前老拿那些年老色衰的女人應付他,劉夫想要換人,周媽媽卻要他加銀子,否則就到別家去,劉夫無法,每次便只好將就。
這次聽說倚紅樓新來了個年輕的丫頭,而且似乎臉上還有傷,他早早的就跟周媽媽打好招呼,說給他兩天時間湊銀子,人務必要給他留着。
天才擦黑,樓上招呼客人的姑娘們就看見劉夫過來了,紛紛竊笑出聲,嘲笑他猴急。
可這次劉夫並未像以前一樣惱怒的回瞪樓上衆姑娘,而是快步進了大門,找鄭媽媽去了。
“你們看他呀,還特地穿了身新衣裳呢,真是太可樂了!”一個姑娘掩口輕笑。
“就是,以前老遠就能聞見他身上那股臭味,今天倒是沒聞見,也不知道是在家洗了幾次澡,別把皮都搓下來了一層吧!”也不知道是哪個姑娘促狹,說的話又損又直白,把一衆姐妹逗得哈哈大笑。
這些笑聲放肆又張揚,引得街上不少男子側目,有那些常來常往的,見此便有些心動,卻被身邊跟着的娘子狠狠擰了後腰,剛生出的鼠膽便又縮了回去。
鄭媽媽接了劉夫的銀子後就把人領到了客房,只是他鬧出的動靜總是有些大,因此鄭媽媽便讓人把他領去了倚紅樓最偏僻的一間。
客人已經來了,鄭媽媽馬上就讓人去叫司時,臨近門前她還安慰道:“你別擔心,稍微忍忍就過去了,子時前他要去倒夜香的,那個時辰前他必走。”說完就讓人把司時推了進去。
司時雙腿發軟,她雖然早知道那粥裏有古怪,拖着想試試是不是烈性的迷藥,卻沒想到鄭媽媽給她喫的竟然是媚藥。
不過無所謂了。
倚紅樓常會給一些不聽話姑娘下藥,這樣一來既不會傷了姑娘的皮肉,讓樓裏賺不到錢,還能讓客人盡興,可謂一舉兩得。
司時現在已經覺得眼前一片模糊,她身上所着皆是輕紗,可是她還是覺得熱,從裏到外的熱,而且不知道那媚藥裏有什麼古怪,她覺得自己力氣也在慢慢消散,此刻她連簡單的握緊雙手都幾乎辦不到。
裏面的男人似乎也看見了她,等門一關上就迫不及待的跑了過來,司時腳下一絆,摔倒在地,卻是掙扎幾次都爬不起來。
司時握緊右手,她看着越來越近的牀帳,眼神發冷。
胸中的燥熱一股股涌上來,司時可恥的發現她竟想往這男子身上靠,她用力咬破舌尖,尖銳的疼痛傳來,神智總算多了幾分清醒。
可這男子已經將她丟到了牀帳之上,而且開始脫衣服了。
司時看不清男子面目,只看見牀邊那人似乎已將上衣脫盡,正朝她撲來。
胸中涌起嘔吐的慾望,司時卻一動不動,就在男子撲上來後,她立刻伸出左手抱住對方脖子,同時就勢翻轉到上面。
“想不到你這小娼/婦還挺”
話音陡然停止,司時右手握着剛纔磕碎的瓷片,用力全力朝男子喉嚨處扎去。
她只有這一次機會!
可惜那碎瓷卻在堪堪接近男子喉嚨的地方停住,甚至連對方的皮膚都沒劃破一點。
司時努力忽略手腕上傳來的清亮觸感,甩甩頭,再次狠狠咬向舌尖,同時手上用力,非要將這男子置於死地不可。
牀上兩人便像是在殊死搏鬥一樣,不停的扭動翻滾,終於,司時體力不支,被那男子掃落地上。
司時右手因爲一直緊緊握着瓷片,此時已經鮮血淋漓,她看着離自己越來越近的男人,眼中閃過絕望,然後右手再次握緊,只是這次兇器的方向不是對準那男子,而是向她自己喉間。
“叮!”
司時手腕喫痛,握着的白瓷也應聲跌落碎成幾片,且因爲碎得太過,已經不能再用。
“你到底到底是是誰?”她艱難吐字,同時看見之前還衣冠不整的男子已開始慢條斯理的穿衣服,跟之前猴急的模樣全然不同。
長着劉夫模樣的男子慢慢蹲下身,盯着司時,目光掃過她右手,嘖嘖兩聲:“我倒是沒想到你這麼剛烈,中了媚藥竟然還想殺人,以前我倒是小瞧你了。”
他的聲音沒有掩飾,司時一下就聽出來了。
“你早就早就發現我我了,是是不是”
男子揭去臉上□□,露出一張面如冠玉的臉來,不是風流緒又是哪個。
“我一路循着痕跡追到郊外,卻發現冷秋霜早已帶着你離開,而且還將莊子裏的人都殺了,本來我以爲你也早被她殺了,沒成想你卻還活着,而且還被她賣進了這倚紅樓中,真真是命大啊。”他的語氣極輕鬆,似乎司時沒死反而是一件怪事。
“所以所以你就一直在暗中暗中”
她體內的媚藥此時已經被催發到了極致,幾乎每說一個字都要喘上好半天,風流緒等得不耐煩,替她補上後半句。
“沒錯,我一直在暗中看你會怎麼做,是繼續委曲求全的苟活下去呢,還是觸怒老鴇被人打死。”
司時沒再說話,只聽他又道:“然後我發現我眼光果然沒錯,你很聰明,第一日你瞞過老鴇,又假意勾引那屠夫,幾乎將那人踹個殘廢,由此躲過了第一日。”
“至於第二日的更夫,你就更加直接,你看他身量與你類似,乾脆就跟他近身相搏,生生咬掉對方半個耳朵。嘖嘖,那滿口的血,我還從沒見過哪個姑娘如此兇蠻,就跟那狼崽子一樣。”
司時還是沒說話,她並不是什麼狼崽子,只是兔子急了也會咬人,只不過在這些習慣了以武迫人的江湖人眼中,她的意願無足輕重罷了。
因爲無足輕重,所以就可以被忽視掉。
可她也是人,並不是什麼該被餓狼喫掉的兔子。
這三天她爲保清白,精神幾乎崩潰,更是早就做好了被老鴇打死的準備,可她努力生存,在風流緒看來卻像是一場有趣的遊戲。
也許她耗盡所有努力的掙扎,在風流緒看來不過比臺上的戲子好上一些,既然如此,那她又何必再與此人虛與委蛇?
想通這點的司時也不再掙扎了,她不去聽身邊人還在說什麼,只全力抵抗體內的燥熱。
被人無視,風流緒面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他眸中一冷,鉗住司時的下巴,強迫她轉過頭來,“你很討厭我。”
司時看他似乎被自己氣到了,倒是高興了些,她脣角浮起一抹笑,儘量簡短回答,語氣卻沒有絲毫猶豫:“對。”
“呵,這麼快就變心了嗎?你之前不是說很仰慕我嗎?”風流緒想起她在客棧後山說過的話,嘲諷道。
司時已經破罐子破摔了,“騙騙你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