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流緒面色亦沉得可怕,他看了眼窩在顧修言懷裏的司時,冷聲道:“你絕不可能帶着她一起離開此地,若是識時務,便將牽絲交出來,或許我還可留你一個全屍。”
顧修言隨意掃了眼風流緒,隨後又低頭,盯着司時的眼睛:“你相信我嗎?”
司時靠在他胸前,極輕的點了下頭,“我相信你。”
“好。”
話音未落,司時便覺耳邊風聲乍響,整個人也開始急速往下墜。
她擡眼看向顧修言,卻見他下頜是從未有過的堅定決絕,眼前光景迅速變換,司時也逐漸閉上了眼。
風流緒瞳孔一縮,快步來到崖邊,卻只見到了滾滾雲海,不見兩人身影。
他沒想到顧修言竟真敢跳下這雪峯,畢竟就算他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在帶着另一個人的情況活下來。
“立刻下去找!務必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是!谷主。”天魁領命,幻影樓立刻抽出一半的人繞路下崖底去找,而另一隊人則結了繩索,準備從上面往下搜尋。
司時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輕飄飄的,像是浮在空中。
難道他們還沒落地嗎?那這雪峯得有多高?司時來不及疑惑,卻覺自己似乎聽見鳥鳴聲,鼻間有芬芳之氣縈繞,她這是上天堂了嗎?
那顧修言呢?
想到“死前”的一幕,她心中一緊,想看看他到底在不在這裏,可她無論怎麼喊叫卻沒有人迴應,只是舉得花香愈濃,耳邊的鳥鳴也越來越吵。
就在她忍不住掙扎時,雙手陡然被人握住,令人安心的溫暖氣息傳來,司時心中的石頭落地,便又平靜了下來。
顧修言將她的手放回被子裏,端起旁邊的碗,走了出去。
這地方他已有許多年未曾來過了,谷中環境未有太大改變,只是花圃中生了許多雜草,房舍裏也結了許多蛛網,除此之外與當年倒是別無二致。
也不對,其實還是有一點區別的,那就是本以爲自己會厭惡這個地方至極,再臨之時必是毀它之日,可如今他的心態卻很平和,甚至有點感激這裏還原樣保存着。
這邊天魁已經帶着人一路順下雪峯,可底下並未發現兩人屍首,另一隊人也趕了過來,也稱沒有發現兩人蹤跡。
風流緒眸色發沉,臉色難看至極。
雖然此地終年積雪,時有雪花落下,可即便地上蹤跡被覆蓋,也不至於憑空消失,他盯着天魁,寒聲道:“此處可還有其他密道能供人藏匿。”
天魁面上不顯,心中疑惑卻愈加放大,回道:“雪隱峯綿延數十公里,其間大小山頭無數,底下又有暗河,若要躲藏其實極爲容易。”
當初江湖七大門派來此搜捕他們,可卻在山中找了數日也沒找到,便是這個道理。
風流緒雙眼微眯,空中游隼盤旋,已過半日,同樣未能找到兩人,那就是說,至少方圓十里之內,並無顧修言的蹤跡。
誰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逃過鷹眼,遁出十里之外?
他沉目打量周圍,因爲上面的雲層覆蓋,因此微弱的星光無法全部到達此處,所幸四周都是白雪,倒還能勉強視物,可情形卻比上面壞得多。
“繼續找,我不信他們真能憑空消失!”風流緒冷聲道。
天魁半跪着,在與身旁之人對視了一眼後,試探着開口道:“谷主,其實屬下還知道一個地方。”
------
司時覺得渾身溫暖極了,像是陷在雲團裏一樣,可她動了動手,卻發現掌中已空。
眼前陡現亮光,司時睜開眼,入目卻是素色的帳子,而她正躺在牀上。
怎麼回事?
微微轉頭,司時發現自己正身處一間木屋內。
屋內陳設極簡單,除了木牀之外便只剩桌椅,連幅掛畫也無,可見原主人生活相當單調乏味。
她覺得體內那種沉重的刺痛感似乎消退了些,便試着坐起來,想看看這是什麼地方。
好容易撐着牀柱坐直身子,司時已覺後背微汗,她打算一鼓作氣下牀,門卻“吱嘎”一聲被推開了。
顧修言見她醒了,快步上前攔住她:“你先別動,你體內的毒並未解除,只是服了‘銀絲草’,將毒性暫緩,若是氣血再次翻涌,震動經脈,毒血入心,便是大羅神仙也就不得你了。”
司時聽他這麼說,動作立止,小心翼翼的靠回牀柱,連呼吸都放緩:“我只是想出去看看。”
“太好了。”司時雙眼大亮,可剛說兩個字,見顧修言瞪過,便又把聲音低了下去。
顧修言取了狐裘過來,將司時緊緊包裹在其中,然後推出一輛看似十分老舊的帶輪座椅,將她放了下去。
木輪輕轉即發出乾澀的摩擦聲,顧修言眉頭一皺,可司時心情卻很好,她記起睡夢中聞到的花香,還有聽到的鳥鳴,只想趕緊出去看看。
可大門剛被打開,她就愣在了原地。
哪有什麼香花,哪有什麼鶯啼?
大門正對便是一處十分寬闊的黑水池塘,池塘三面皆有屋舍,塘中長着些分辨不出是什麼的植物,形狀有些類似豬籠草,可那邊緣的尖刺卻發着幽蘭之光,中心一條長長的花蕊垂下,頂部形似飛蟲。
一隻顏色猩紅的三腳□□跳起來,猛地咬向那花蕊,卻露出滿嘴的利齒,背後一對薄如蟬翼的翅膀輕輕扇動,“飛蟲”立刻被□□咬入口中。
司時正驚訝於這□□會飛,立刻便聽一聲尖銳鳥鳴傳來,她左右探看,卻並未見到有飛鳥經過,而此時塘中的那“豬籠草”卻猛地掙扎起來,鳥鳴聲愈發響亮。
這聲音竟然是它發出的!
這叫聲實在太過逼真,那□□便愈加緊咬不放,就在此時,那散發着幽光的尖刺猛然合攏,花蕊隨之收縮,三腳□□消失無蹤。
片刻後,那花蕊又重新伸出,而且顏色愈加鮮豔欲滴,隱隱散發着花香,像是飛蟲剛剛採蜜回來。
司時震驚與這東西的異常,路過池邊,剛想伸出手去碰一碰,卻被顧修言攔住,“別動,這東西有劇毒,即便是割傷,一個時辰內若不得解藥,也會毒發身亡。”
她便又將手縮回,好奇道:“這是何物?”
顧修言掃了池塘一眼,神色如常:“這是以前住在此處的人種的,專門用來鑽研各種毒物,那毒蛙也是其中之一。”
“鑽研毒物?”司時對他這個用詞十分好奇。
“對。”顧修言點頭,“所有一切能最快置人於死地的東西,都是他鑽研的目標。”
從他的語氣中,司時聽出了厭惡,想來能以殺人爲樂的絕不是什麼好人,她便也不再多問,由着他推着自己往外去。
然後她就發現此處竟然也在下雪,只是這裏的雪下得不大,若不仔細看,還以爲是春雨。
而且她也是出來後才知道,原來剛纔那房子竟是建在山體之中,卻不知爲何會亮如白晝。
“這是怎麼回事?”司時有些怔愣。
“是螢草。”顧修言知道她問什麼,答道。
螢草?司時雖不知螢草是什麼,但從名字也能推測出一二,再次感嘆此處的神奇。
不過顧修言卻未在這茫茫雪地裏逗留,而是順着小道,將她推到了另一座雪峯前。
山體上滿是積雪覆蓋,司時不知他要幹嘛,正疑惑,便見他已將壁上積雪掃落,露出一扇石門。
石門上別無他物,只畫着一副星宿圖,司時便見他點了其中一個星子,石門轟然打開。
司時以爲此處該是與剛纔所住之地一樣,也是被挖空成了住處,卻沒想到只是一處峽谷裂縫,被天然鑿成了通道,而且同樣亮如白晝。
她左顧右盼,總算在石壁上發現了一種類似苔蘚的東西,此時正發出瑩白之光。
本以爲見過會叫的“豬籠草”,會飛的三腳蟾,會發光的苔蘚就夠離奇的了,沒想到接下來她看到的東西更加讓她喫驚。
穿過那道山體裂縫,此處便像是與世隔絕般,自成一片天地。
外面正飄着細雪,這裏卻只帶着些初春的涼意,地上綠草青青,有野花開遍山谷。
而且這山谷極大,似乎無邊無際,甚至她覺得自己還聽見了泉水叮咚的聲音。
“這地方真美!”司時忍不住讚歎。
“是嗎?”顧修言微微一笑,沒有解釋此地是何處,只帶着她在四周逛了逛。
然後司時就發現了異常,這裏沒有出口,除了剛纔進來時的那扇門
本來她覺得如此廣闊的峽谷,應該還有其他出口,可他們走了這半天,卻只能看見頭頂這方寸之地,就像一個缺蓋的瓶子,而他們就在瓶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