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明月集 >第10章 10.鏡湖離音(七)
    第二日清早,在被外邊喧鬧聲驚醒的池鳶正睡眼朦朧的站着讓煙兒給她穿衣洗漱。“發生了什麼事?”煙兒小聲回道:“回主子,昨日夜裏,族長老爺那處院子遭人襲擊了,院裏的人正排查財務損失,西廂房裏又突起了大火。管事們就趕緊張羅着護衛僕人去滅火,哪知有人趁亂混進了老爺的房中,刺傷了老爺的一隻眼睛,又在混亂中逃走了,族長老爺大發雷霆,下令衆護衛嚴查府上所有的人,說這是有預謀有計劃的刺殺,務必要找出同夥呢。”

    池鳶聽完便讓煙兒退下,想不通以彥公子的實力,下面的人出手爲何只是單單傷了花江一隻眼睛。

    莫非,是他故意如此,然後藉機挑撥花澈與花江之間表面的平靜,攪亂這淌渾水?

    池鳶走出院子,依在湖邊的木橋上,看着湖面上隨波逐流漂浮不定的蓮花,垂眼將腰間的竹笛取下,青蔥一般的雙指搭在碧綠色的竹笛上,放到脣邊,輕輕吹奏。

    笛聲婉轉低吟,好似有一隻飛鳥從雲間墜落而下,它奮力掙扎着飛起,無奈受傷的翅膀只能支撐它飛一會,隨後便一頭栽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笛音中透着一絲悽苦和無望的悲涼。過路巡查的護衛和僕從不自覺的放慢腳步,傾聽着笛曲,面色蒼白,眼神漸漸空洞,身體也開始僵直不動。

    這笛音彷彿是一支魔曲,會勾起人心裏最深處的黑暗,不知不覺沉浸在自己編造的幻覺中,越掙扎越陷越深。

    池鳶所吹奏的這首曲子,正是彥公子收藏的古譜殘卷其中一篇。此曲名爲《離魂》最是煽動人心,本就是一首前人含怨而死時譜的斷腸曲,已有了些半靈之氣。

    被笛聲所惑的不僅僅只是這些路過之人。遠遠的,笛聲所至之處,皆有一些人,都變成了這般雙目空洞無神,僵直而立像人偶一樣的東西。再遠一些,就波及不到了,只聞笛曲,其蠱惑之力就消弭了。

    幾重樓閣外的一座小院中,有一女子正在窗前撫琴,她隱隱約約聽得到笛音。“是何人在吹奏?”一旁的丫鬟道:“回主子,似乎是從蓮軒那邊傳來的,奴婢這就去看看。”花眠從榻上起身,“扶我出去走走。”“是。”

    待花眠出了小樓,隔着幾道廊橋就遠遠瞧見了立在湖邊吹笛的池鳶。“原來是她!”花眠臉色不虞,盯視着池鳶,身旁的丫鬟見此說道:“聽說這位池姑娘並不是世家女,主子何必動怒。”花眠側首怒道:“你懂什麼?就憑她能住進蓮軒,就可得知秋公子對她有多看重。”丫鬟立即垂頭瑟縮道:“是,奴婢愚鈍,怪奴婢多嘴。”

    花眠滿面怒容的轉過身,好似看見了什麼,雙目一亮,原來是秋玉彥和他兄長從蓮軒隔壁的院子裏出來了,正向池鳶那邊走去。花眠雙手捏得死緊,憤然撕裂了手心裏的香帕,妒忌又羨慕的看着池鳶。

    待笛聲漸去時,池鳶聽見從身後傳來的腳步聲,回頭看去,卻是秋玉彥和幾日不見的秋染容。

    今日她穿着一條淺青色的襦裙,腰間繫着白色腰帶,肩下垂着珍珠串成的流蘇。湖風吹動她如墨的長髮,銀光在發間熠熠生輝。池鳶收回竹笛,躍到欄杆上,迎風而立,像是要羽化成仙而去。

    秋染容他們已然而至,池鳶轉過身平靜無波的看着他們。秋玉彥注視着她,微笑問道:“池姑娘吹奏的可是《離魂》?”池鳶頷首。“正是。”

    秋玉彥又道:“傳言吹奏它會引起人心的慾念,但大多數都只是道聽途說,這首曲譜彈到上闕就被反噬吐血,很少有人能毫髮無傷的彈完這首譜子。”說完滿含深意的看着池鳶。池鳶勾起脣,跳下欄杆,緩緩說道:“這是自然。半靈之曲,尋常之人豈能隨意奏鳴。”說到這裏,她步伐輕盈如蝶般躍到一旁像木偶一樣一動不動的護衛身前,伸出右手探向他的額心。“倒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一個時辰後便能醒過來。”

    秋染容聽着她這漫不經心的語氣,扶額深思起來。秋玉彥問道:“池姑娘爲何這般說。”

    池鳶回頭朝他一笑,笑容很是邪妄肆意。“自然是,嗯該怎麼說呢。這《離魂》的效果並不止於此,就比如你們還有橋那邊的幾位姑娘都沒有被迷惑。如果是我師父來吹奏的話,所有能聽到的人都會入障,都會成爲離魂的提線木偶!”說到這裏,她似乎想起了什麼,又道:“不對,你們兩個有問題。初見時那曲《山鬼》,你們根本不受迷惑,如今亦是。”

    秋玉彥和秋染容對視一眼,經池鳶這麼一提起,他們倒是想起來了。

    秋染容謹慎的詢問道:“池姑娘,可知這是爲何?”池鳶皺眉看向他,思慮一番,笑道:“我道你們知曉的,原來如此。能抵禦尋常迷音的有兩種方法,其一,很簡單堵上耳朵便好。”秋染容聽到這裏眉峯一挑,“其二,便是你們身上有能抵禦迷音的寶物。”

    聽完池鳶此話,兩人一言不發。池鳶雖然好奇但也不多過問。轉身點住護衛的發頂,默唸了幾個字,那人便漸漸轉醒了,懵懂的看着四周。池鳶又解了附近幾個丫鬟的迷障。

    花眠遠遠看着他們,但是隔着太遠,莫說聲音了,連舉止都是看得不太真切的。

    見他們說了一會話便一同離開後,詢問道:“家主的午宴可請了族內女眷?”“回主子,奴婢並沒有收到下人的傳話,像主子這樣身份的人都沒有收到,其他姑娘更不可能會收到邀請。”“那她爲何能去?”“奴婢奴婢不知。”

    清淨閣內,聚了不少衣着華麗的權貴公子,他們對方纔的笛曲展開了激烈的討論,衆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秋玉彥和池鳶兩人靜靜走進去,那些興致高昂的人正圍在一處桌前無一人察覺他們進來。秋玉彥帶着池鳶直接上了二樓,穿過幾座古玩書架,走到正坐在窗臺邊對弈的花澈和秋染容的身前。

    花澈擡頭看見了他們,命人看座後笑着說:“原來那絕妙笛曲是出自池姑娘,真是讓清澤大開眼界。”說完,目光如炬的看向池鳶,審視間,像是要看出什麼來。

    池鳶對上他的目光,輕輕一笑,“天下奇事數不勝數,我這只是雕蟲小技罷了。”

    “哦?如此說來,池姑娘還見過更厲害的。”花澈何其敏銳,一下便抓住了話鋒。秋染容下棋的手一頓,並未擡頭,摩挲着手中晶瑩剔透的白玉棋子着手收尾。

    池鳶收住笑容,面色有些陰沉,她說:“花家主,有些事情知道得太多並不好。”

    花澈手持黑子,落於玉盤上,聞言一笑,“失言失言,還請池姑娘莫要見怪,”花澈過於分心,手裏的棋子大部分都被秋染容毫不客氣的喫下。“容公子技高一籌,清澤認輸。”花澈索性棋也不下了,走到廊前觀看着下面人羣熱鬧的爭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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