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明月集 >第11章 11.鏡湖離音(八)
    酒席設在閣外的花園裏,院中種了幾株高大粗壯的白玉蘭樹,滿樹的白花洋洋灑灑隨風飄蕩,落到樹下襬放的矮榻和竹蓆上。

    席間陸續坐滿了各路書院來的書生和世家子弟,花園中間的屏風後擺放着一架古琴,旁邊桌案上還有一個暗金色的小鼎,正散發着一股淡淡清香。

    池鳶和秋玉彥坐落在主席邊上,衆賓客雖是好奇宴會上唯一的女客,但礙於秋氏那尊貴的身份,沒人敢過去隨意搭話。

    花澈宣佈開席後,便有一排侍女捧着食盒和美酒上來,一一擺放在衆人桌前後便安靜的退下。酒過三巡,衆人漸漸放開了,大敞着衣袍,露出白皙的胸膛一邊高舉着酒杯擡頭即飲一邊高聲吟唱着詩詞。有一個布衣的書生喝得醉醺醺的邁着踉蹌的步伐走到古琴邊上,輕輕扶了一下琴絃喝道:“好琴!”隨後坐下就開始撫琴而歌。一旁有人還趁興跳起了舞,那舞絲毫不似女子的柔美,頗有幾分灑脫和望我的境界。一時之間,席上觥籌交錯,吟詩作對好不熱鬧,全然忘記了主席上那幾位身份尊貴的世族嫡子,全然沉浸在詩樂之中,似乎這一刻都藉以酒性來抒發自己心裏的壓抑情緒。

    池鳶在一旁觀望時,有幾個喝得找不着北的世族少年走過來想調戲她,都被旁邊守着的烈毫不客氣拖走了,遠遠的丟在樹腳下。池鳶毫不在意笑着說道:“這些人還真是瀟灑恣意得很。”秋玉彥低頭看她,忽然說:“我倒也想同他們一般順心快活,但是,像我們這樣身份的人做任何事情暗處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

    池鳶瞥了他一眼,拈起一顆葡萄送進嘴裏含糊不清的說道:“那個人的琴藝不錯。”秋玉彥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出生寒門若不努力施展自己的才華,又豈會被這些世族子弟看中邀請到這裏來。”池鳶打量着那布衣書生,又道:“他的琴聲曲高和寡,未必是彈給你們聽的。”秋玉彥輕輕一笑:“確實如此,不過琴音過於清冷桀驁了,怕是難以合衆。”池鳶道:“子非魚,安知魚之樂?”秋玉彥笑着回道:“子非我,安之我不知魚之樂?”池鳶看着那撫琴之人長嘆一聲:“縱然我們這般相爭而論,說到底只是猜測,人的心思連自己都難以捉摸,何論其他。”秋玉彥聽言看了池鳶一眼,沒有再說下去。

    宴後,池鳶沒有參與衆學子和世家子弟的行舟遊湖之興,隻身回了蓮軒。

    院子裏靜悄悄的,只聽見風吹動樹葉沙沙作響的聲音。池鳶翻坐在院牆上的琉璃瓦間,瞧着牆外湖面上的蓮花出神。直到她被一陣腳步聲驚動,遠遠看去,卻是花澗帶着一行人正衝着自己的院子走來,思索了會,池鳶輕輕躍下牆檐坐到亭中,好整以暇的等着他們進來。

    花澗讓護衛都等在院外,獨身拾步邁了進來,他擡頭看向亭中端坐的池鳶,停步一揖道:“花澗不請自來還請池姑娘恕罪。”池鳶瞧了他一眼,招手讓他過來後才說道:“花公子大駕光臨不知所爲何事?”花澗拂袖安坐在石凳上,笑道:“那日得見池姑娘,風姿玉骨至今難忘,輾轉反側便來叨擾了。”池鳶提起玉壺倒了一杯茶遞到他桌前道:“花公子不必拐彎抹角,看你行事與那日判若兩人,即可知公子不是愚鈍魯莽之輩。再且你若真想尋事,初日宴席上又豈會那般安靜老實?”

    花澗笑着拾起茶杯,輕輕晃動着杯中淡綠色的茶水,擊起陣陣茶香,他沉吟道:“昨夜家父遭襲,我曾在場。家父房中失蹤了一名叫作花螢的丫鬟,而那日被你帶走的少年叫作花狸是也不是?”花澗說到這裏頓住了,意味深長的看着池鳶,見她一臉淡然看不出什麼又繼續說道:“不僅如此,護衛發現了後花園裏被人點了死穴的暗衛,這些事情林林總總的還真是蹊蹺得緊,仔細想來,這些事情或許池姑娘知道一些始末吧?”

    池鳶若無其事的看着他,緩緩說道:“你既已察覺,那我也無話可說,你待如何?”花澗優雅飲茶的動作一頓,倒是意外她會這般直接,“這些事情只有我的人知道,家父尚且矇在鼓裏。在下知道池姑娘與秋氏嫡公子關係匪淺,所以請池姑娘幫我做一件事。”池鳶看向花澗,眼神示意他繼續說下去,“只要秋家兩位公子靜觀其變,不出手助花澈,不干預家父的計謀,我便將這件事情永遠爛在肚子裏。”

    “你這是在威脅我了?”池鳶看着花澗,目光冰冷如雪。花澗搖頭輕笑道:“池姑娘不要緊張,這只是一個小小的交易,該如何定奪在下都等着池姑娘的回話。”花澗說完起身便走出了院子,安靜的帶着護衛離開了。

    池鳶看着他離開的方向,權衡着利弊慢慢走到後院處,剛過院門便瞥見蹲在牆角花叢裏的香鈴。“你在這裏做什麼?”香鈴正思索着剛纔偷聽到的話,此刻被池鳶一句話驚得一個激靈坐到了地上。她慢慢站起身,小聲回道:“奴婢不是有意想要偷聽主子談話,奴婢知錯了。”

    池鳶早就在亭中感知到了她的存在,對此並沒有放在心上,“既是無意,你且退去。”香鈴見她要走,終於鼓起勇氣說道:“主子,奴婢想問一件事可以嗎?”池鳶轉過身看着她說:“何事?”“聽花澗公子那番言論,主子既從老爺房內救了花螢,爲何爲何不救救家姐?”池鳶皺着眉,回道:“我爲何要救?”香鈴有些驚詫,又強制壓下心底的情緒說道:“奴婢以爲像主子這樣心善之人,順手救人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了。若非如此又豈會命人治好奴婢的腿?”池鳶聽言不怒反笑,“我可不是心善之人,你不必給我扣這麼大的帽子,心血來潮日行一善並不代表時時向善,你莫不是想質問怪罪我不成?”

    香鈴有些憤懣的說:“主子若是昨夜順手救了老爺房內的女子,今日也不會枉死了五條人命!老爺遇襲後大發雷霆豈會放過房內之人?家姐與那些丫鬟她們被老爺的手下□□至死,手段何其殘忍,主子你心可安?”

    池鳶看着她說:“你不去恨那行兇之人,怨我又有何用?路遇遭難之人就得必救?”

    香鈴擡起頭,淚眼朦朧目光怨恨。她深深地吸了口氣,說道:“如姑娘這般冷血無情之人怕是世間少有吧?今日真是見識到了,香鈴也是受教了。”池鳶皺着眉聽了會,轉身便走,還未走幾步,身後便傳來香鈴似瘋似癲的大笑聲。

    池鳶沒有回頭看她,對她那番激憤之言更不會放在心上,她在院裏逛了一圈又走了出去。

    池鳶站在木橋上,看着湖中的畫舫有些出神。思緒忽然被一陣悠遠低沉的古琴聲所驚擾。池鳶尋聲而去,幾經轉輾停在了一處院子前,院前守着兩個護衛,他們見池鳶雖然隻身一人,但衣着不凡容貌出衆就並沒有上前攔住她,任她走進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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