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清客 >第一百九十四章 仙姑辟穀
    大明嘉靖四十年正月十六,曾漁和小廝四喜早早用了早餐就出門了,不須祝德棟相送,只叫了一個腳伕挑着禮品擔子送到三江口碼頭,早兩日就僱好的那艘小船泊在岸邊,艄公立在岸邊高地上眺望,見到曾漁主僕到來,趕緊迎上前幫着四喜提包袱,招呼着上船。

    小船解纜離岸,向西順流而逝,天氣甚好,曾漁坐在船尾看東邊天際的朝霞、看一輪紅日噴薄而出,久久不語。

    四喜坐在一邊喜上眉梢,只是見少爺眉峯微蹙不說話,他也就沒敢多說話,靜聽木船底部江水的漱響,心底的快樂就象這船底的水汩汩地想往上涌,四喜的快樂很簡單,宅子裏的奶奶現在不必爲銀錢操心了、少爺要娶龍虎山張家小姐爲妻了,尤其是昨日府尊大老爺親自登門致賀之後,左右鄉鄰就連看他四喜的眼神都有點不一樣了,透着敬畏哪,這讓四喜很得意,只是少爺爲什麼看上去並不是那麼喜氣洋洋?

    立春已過,雨水將近,寒冬是過去了,氣溫日見轉暖,兩岸隱現綠意,但江上風還是很冷,曾漁回艙中坐定,不再多想陸妙想和嬰姿的事,有多大能力就做多大的事,他並非負心薄倖,實在是力有未逮啊,總不能嚴世蕃不把嬰姿嫁他,他就苦苦死等吧,新年他二十一歲了,他母親都着急了,難道林知府爲大真人府來說媒他還敢推託不成,更何況對於張廣微他是很有好感的,這位一心向道的少女心地善良,也沒多少大小姐脾氣,感情是可以慢慢培養的,能娶到張廣微是他的榮幸,這點他很清楚,至於陸妙想和嬰姿,陸妙想此生是不會嫁人了;嬰姿呢,新年才十三歲,還可從長計議,若真會遇到不幸,他一定會施以援手,儘量讓陸妙想和嬰姿不要受到嚴嵩父子倒臺的波及,嚴氏倒臺對陸妙想而言也許還是逃脫樊籠的良機呢——

    船行江上,兩岸風景清瘦,好似倪雲林的淡墨山水畫卷,廣信府這一帶都是丹霞地貌,奇峯怪石頗多,冬末春初時節,草木未長,山石巖崖更顯奇倔之態,兩岸風景隨着江水流逝,曾漁的心也漸漸恢復了寧靜。

    江流平緩,小船輕快,午前就過了鉛山河口,信江在這裏匯聚了鉛河之水,江面開闊、江流浩大起來,曾漁立在船頭看河口碼頭,岸邊帆船如林,岸上人煙鼎盛,與去年第一次經過此地時所見景象一般無二,這江西道最重要的商埠已經從去年臘月那場賊難中恢復過來——

    “少爺,少爺。”四喜道:“少爺的銀子是丟在哪一邊,我想上岸去尋一尋。”

    四喜還對曾漁去年棄在橫峯道上的那十兩銀子還念念不忘,曾漁失笑道:“那條道並非人跡罕至,雪化已多日,還等得到我們去揀——別再想那事了。

    申時正牌,小船在鷹潭坊龍頭山碼頭靠岸,四喜先跳上岸,立身未定,就聽得一個大嗓門叫道:“四喜、曾少爺,你們終於來了,我吃了午飯就在這裏等着了。”

    四喜轉身雀躍道:“來福哥,有勞有勞,新年好,新年好。”

    曾漁跳上岸,笑道:“來福,你怎知我今日會到?”

    憨稚的來福迎上前道:“羽玄法師上午就來了,說曾家少爺今日應該會到。”突然提高聲音道:“曾少爺你看,銀子我找到了。”說着急急忙忙從懷裏掏出兩隻小銀錠,雙手捧到曾漁面前。

    四喜瞪大眼睛驚道:“來福哥,這是我家少爺遇賊時丟的那十兩銀子嗎?

    來福咧着大嘴“嗬嗬”直笑,點頭不迭。

    曾漁也甚是驚奇,問:“來福你是怎麼找到的?”

    來福憨笑道:“年前我與我家少爺不是坐船回來嗎,到鉛山那邊我就上了北岸,直奔曾少爺埋銀的那棵臭椿樹,很快就找到這兩錠銀子了。”

    四喜大讚:“來福哥,真有你的,記性這麼好”

    曾漁也誇獎來福:“來福好樣的,讓我去找都找不到埋銀之地——我們方纔船過河口時,四喜還說要上岸找銀子,哈哈,還好我沒讓他去找。”

    四喜笑道:“我哪裏知道來福哥已經先找到了銀子。”

    來福道:“我不是說過的嗎,我會去找的。”

    艄公幫忙把曾漁的行李擔子挑上岸,曾漁付了工錢,來福挑上擔子,三個人往鷹潭坊十字街行去,剛走上岸階高處,就見鄭軾和羽玄道人向龍頭山碼頭走過來了——

    “我就估摸着你快到了。”

    鄭軾大步奔來,執着曾漁的手哈哈大笑道:“九鯉紅鸞星動,大喜啊大喜

    曾漁和羽玄道人見禮,羽玄道人笑嘻嘻道:“九鯉賢弟來得好早,半夜就動身了吧。”

    鄭軾故意板着臉道:“羽玄,九鯉賢弟也是你叫的嗎,沒大沒小,只我現在也比你高了兩輩,唉,我還真不知道怎麼稱呼你了。”

    鄭軾和羽玄道人經常相互打趣謔笑,羽玄道人笑道:“你我交往多年了,不用改什麼稱呼,如今你比九鯉賢弟矮了兩輩,你們之間的稱呼倒是費神。”

    曾漁道:“兩位莫開玩笑,只是提親而已,成不成還難說。”

    鄭軾道:“這是天作之合,豈能不成,必成。”

    來到鄭宅,曾漁進內院向鄭軾母親呂氏磕頭拜年,又拜見了嫂嫂李氏,給了謙謙六錢壓歲銀,另有妞妞送給謙謙的小玩具和糕餅,都是在上饒城隍廟燈市買的。

    次日一早,鄭軾僱了兩頂轎子,他與曾漁乘轎,來福、四喜步行,羽玄道人未隨行,他要趕回上清鎮大真人府報信。

    鷹潭坊至貴溪縣城約四十里,曾漁一行趕到貴溪縣城已經是午時末,在城南飯館隨便用了些午飯,便到縣衙投刺,很快便有衙中幕友來迎曾漁、鄭軾二人進去,周知縣在廨舍門前迎接,他早已得到林知府和大真人府的知會,對曾漁當然甚是客氣,安排二人在廨舍歇息,當夜還盛宴款待。

    十八日一早,周知縣與曾漁、鄭軾乘轎赴上清,從貴溪縣城到上清鎮有六十里,比鷹潭去上清還遠一些,所以周知縣趕到上清鎮已經是午後未時末,大真人府的張管家、羽玄道人還有兩位道官早已等候多時,一面遣人飛奔回府報信,一面領着周知縣、曾漁一行前往大真人府。

    嗣教真人張永緒和另兩位張家長輩立在頭門外迎接,這自然是因爲周知縣的面子,提親的曾漁還不能有這樣的禮遇,只是由周知縣做媒也是出於大真人府的安排,張大真人迎接周知縣也等於是迎接曾漁,須知張廣微乃是他姑母—

    周知縣笑呵呵指着頭門兩邊抱柱上的黑底金字楹聯道:“麒麟殿上神仙客,龍虎山中宰相家——誰能想到這幅佳聯會成就一段良緣,哈哈。”

    當代嗣教真人張永緒覷眼看了看曾漁,面上笑容不大自然,張永緒其實是不同意這門親事的,一個小秀才要做他姑丈豈不是失了他龍虎山張大真人的體面,只是大上清宮地位甚高的元綱法師力主這門親事,說曾漁是正一教護法神祀下凡,又說張廣微自幼性子執拗,卻偏偏與曾漁很合得來,豈非仙緣,而且這回張廣微爲了救曾漁都跑到上饒曾漁家裏去了,雖說有些不象話,卻也是前生姻緣註定,張廣微的母親都同意這門親事了,他張永緒一個做侄兒的還能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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