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清客 >第一百九十五章 隔牆簫語
    龍虎山大上清宮八殿二十四院,其中的仙隱院雖然小卻精緻,後門開處就是石臺山藥圃,右鄰棲真院,左鄰老法師元綱的三柏居。

    仙隱院的主人就是張廣微,張廣微從十歲始就霸佔了仙隱院,雖然大部分時間是與老師兄元綱在三柏居修行,但仙隱院卻是不肯讓別的道士涉足,前日聽說府中長輩要把她許配給曾漁,她就躲到仙隱院來辟穀抗議。

    算起來這已是張廣微第三次辟穀了,十歲那年她立志不嫁一心修道,她母親、兄長都不答應,她就跑到仙隱院閉門辟穀,那回是真辟穀,不,是絕食,水也不喝,一天一夜了,小女孩兒也真忍得住,張廣微的母親急得不行,只好敷衍說不嫁就不嫁,任張廣微做女道士——

    第二次辟穀是張廣微十三歲那年,當時是大真人府要與鎮遠侯顧家的子弟議親,張廣微又躲到仙隱院辟穀,那回聽從老師兄元綱的勸導,照常飲水,只不進食,堅持了兩日後大真人府張家長輩無奈取消議親——

    這回呢,聽聞曾漁要來提親,張廣微當然又要辟穀抗拒,老師兄元綱說辟穀可以喫水果,並舉《列仙傳》、《搜神記》裏的故事爲證,張廣微當然願意聽老師兄的忠告了,餓肚子可是很難受的——

    正月十八日下午,張廣微最愛喫的蘋婆果喫完了,就用拂塵柄“嗒嗒”敲打與三柏居的隔牆,很快就有一個童子的聲音應道:“師叔祖有什麼吩咐?”這童子是服侍老法師元綱的道童,名叫張方。

    十六歲的師叔祖張廣微隔牆吩咐道:“張方,蘋婆果喫完了,讓她們送蘋婆果來。”

    小道童張方今年十歲,比較懵懂,多嘴道:“前日才送了一籃子蘋婆果來呀,師叔祖就喫完了?”

    張廣微不愛聽這個“喫”字,惱道:“少囉嗦,叫你去你就去。”又補充道:“哪有一籃子,只有半籃,而且籃子還那麼小。”說完又覺得自己囉嗦,有必要和一個小道童解釋這些嗎,兇巴巴道:“快去快去,不然賞你幾個毛栗子。”

    所謂“賞毛栗子”就是曲指彈腦門,很痛的,小道童張方趕緊跑開了,出門繞到仙隱居正門外,那裏有兩個婆子和兩個丫鬟,都是大真人府裏平時侍候張廣微的,大小姐辟穀抗議,她們當然要來苦苦哀求大小姐喫點東西、千萬不能餓壞了身子,對於張廣微水果照喫,她們可不敢當笑話來說,萬一惹惱了大小姐,連水果也不吃了那就糟了——

    聽了小道童張方的傳話,一個婆子便待回大真人府取蘋婆果,剛走到福地門,正遇羽玄道人陪着曾漁來大上清宮了,婆子聽羽玄說這位就是曾漁,着實驚訝了一番,說道:“曾相公,我家大小姐在仙隱院閉門不肯進食,曾相公去勸勸她?”

    曾漁點頭道:“嗯,去勸勸。”

    這婆子也不忙着回府去取蘋婆果了,跟着曾漁、羽玄二人回到仙隱院,她要看看這位準姑爺怎麼把廣微大小姐勸得回心轉意,可不要讓隔牆拋來的石子打破頭哦。

    曾漁當然不會貿然就去敲仙隱院的門,他與羽玄先到三柏居拜見老法師元綱,元綱“呵呵”笑道:“解鈴人來也。”又壓低聲音道:“說話聲音輕些,自然就在隔院,莫要讓她聽見。”這鬚髮如銀的老法師竟有天真之態。

    曾漁向老法師元綱詢問情況,元綱捻鬚笑道:“事情明擺着的,無須老道多嘴,曾公子自己去解決,求親娶妻總要費些心力的嘛。”

    侍立一旁的羽玄道人嘴脣微動,似乎想說什麼,曾漁問他:“道兄有何指教?”

    羽玄連連搖頭:“沒有沒有,小道豈敢。”

    羽玄道人在曾漁、鄭軾這些平輩友人面前健談善謔,一遇尊長前輩就成了鋸嘴葫蘆,什麼話也沒有了,想必是自幼被其師洞真道長打怕了不敢多嘴。

    老道元綱從門邊取出一根藤杖,在地上“篤篤”戳了兩下,說道:“羽玄,隨我到後山藥圃走走,這裏就讓曾公子獨自想法子。”說罷“呵呵”而笑,曳杖出門。

    小道童張方趕緊跟在師祖後面走出去,羽玄道人衝曾漁一笑,輕聲道:“靜觀妙計,靜候佳音。”快步跟隨元綱老道去了,聽得木門“嘎吱”聲響虛掩上了,這三柏居就只剩曾漁一個人。

    午後的大上清宮很安靜,尤其是靠近石臺山的這些殿宇院落,有不少如元綱老道這樣的清修之士,閉門幽居,不喜人打擾,經懺絲竹聲一概不聞,只有風聲雨聲木葉飄落聲這些天籟。

    曾漁獨自在三柏居小院踱步,午後陽光明媚,三株老柏樹篩下的光斑閃閃爍爍,經過一個多雪的冬季,老柏樹的枝丫被雪壓折了許多,顯得稀疏不甚茂密,這三株柏樹都有五百年以上的樹齡吧,不知是上清宮哪位前輩羽士手植,當初栽種得比較密,如今三株柏樹都已經快擠成一株了,枝於虯結,夭矯向天

    曾漁繞樹緩行,心想爬到樹上就能看到隔牆的張廣微了吧,張廣微這個時候在做什麼,在喫果子?

    這樣想着不禁笑出聲來,回憶初見張廣微時,他內急在這柏樹下小解,張廣微正與老道元綱扶乩請呂仙,被他給攪了,張廣微氣得用劍來砍他,何曾想還會有今日

    又想張廣微雪夜不辭勞苦爲他傳信,對他真是極好的,能娶之爲妻是他的幸事,只是張廣微立志修道不肯婚嫁,該怎麼勸她呢,說魚水之情?畫眉之樂?這不大好吧——

    “嗒嗒嗒”,有人在敲牆,隨即便聽到張廣微的聲音:“張方,你去叫人取蘋婆果了沒有,我怎麼聽到那幾個老媽子還在門前嘀嘀咕咕啊。”

    張廣微哪裏知道小道童張方已跟着老道元綱去後山藥圃了,敲牆喊了幾聲“張方”見沒人應,惱道:“這小子跑哪去了,等下我非賞他毛栗子喫不可。

    曾漁走到牆邊,看着牆頭的常春藤,小聲應道:“小仙姑有何吩咐?”

    “張方你跑到那哪玩去了?”隔牆的張廣微嗔道:“我正說要賞你毛栗子喫——咦,你是張方?”

    張廣微還是很敏銳,立即察覺這回話的不是小道童張方口吻,張方從來都是稱呼她爲師叔祖,不會叫她小仙姑,而且說話的聲音也不大象。

    曾漁心裏暗笑,故意默不作聲,聽得隔牆的張廣微在追問:“你不是張方,你是誰?元綱師兄呢?”

    曾漁還是不吭聲,忽有一物隔牆拋至,估摸着落點就是曾漁的腦袋,張廣微隔牆聽聲辯位能拋得這麼準,本事可不小,曾漁趕緊閃身避開,“啪”的一聲,一個梨核砸在地上,汁沫四濺。

    “廣微小姐,是我,曾漁。”

    曾漁怕張廣微隔牆亂丟東西,趕緊報上姓名。

    仙隱院那邊的張廣微“啊”的一聲,安靜了片刻,隨即質問:“你來做什麼?”語氣很不善。

    曾漁搔了搔後脖頸,有些尷尬道:“特來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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