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國姓竊明 >第22章 朱大典也在下一盤很大的棋
    沿着長江順流而下,船總是開得特別快。

    從南京回蘇州,不過短短兩天半,五百多裏的水路就走完了。

    沈樹人拐到了方以智這個通才,跟自己同遊赴任、盤桓數月,也算是意外之喜。

    船隊剛到太倉劉家港,提前得到了消息的沈廷揚,就親自到碼頭接兒子。

    他已經兩個半月沒見着兒子了,也知道兒子這次是在爲家族的利益奔波,爲楊閣老辦差,心中很是感慨。

    誰能想到,那個只知道喫喝玩樂的傢伙,第一次出遠門辦正事,竟能辦得這麼幹淨。

    沈樹人一下船,自然免不了上前行禮,還跟父親介紹了方以智的身份。

    聽說方以智是今科解元后,沈廷揚立刻肅然起敬,還頗有幾分竊喜。

    他雖有五六品的官身在,但也知道自己的斤兩,不過是個秀才買監生再捐官的履歷。論學問,一個解元就足夠他仰望了。

    “久仰方解元之才名,方解元竟肯折節與犬子下交,實在是我沈家之幸。”

    方以智也連忙謙虛:“實不敢當,久聞沈家一門皆有實幹之才,樹人賢弟的博學廣識,方某這些日子也已領教過了,着實受益匪淺。”

    沈樹人也居中解釋,說方以智興趣廣泛、交友不看八股學問,沈廷揚這才恍然。

    沈家有的是錢,招待客人自然不遺餘力,方以智等人被讓回府上設宴洗塵,海陸鮮匯畢集。方以智雖是官宦人家之後,也着實看得眼花繚亂。

    宴席之間,沈廷揚問起正事,讓兒子說一下新買到的官職職責如何,可需要家裏幫襯。

    沈樹人也一五一十說了:“……這官職,在管河道曹振德下面辦差,往年多半是做些漕運的輔助工作。

    但今年南直隸本地都爆發了賊亂,河道典吏的職責,就改爲把蘇松數縣的糧草運到廬州軍前。”

    沈廷揚自己就是戶部的官,跟漕運打了多年交道,聽兒子一說,他就覺得有點不對勁。

    他摸着鬍子沉吟道:“把蘇松的糧草運去廬州?那不是捨近求遠麼。難道今年江西完全不用承擔朝廷漕運攤派不成了?江西上繳的糧食,都運到軍前了?

    否則只要江西還有多的餘糧,由那邊運到廬州,再把蘇松的糧食直接運往北方,不是能省一番周折?”

    沈廷揚的規劃,非常符合地理常識。明朝時,湖廣和江西的糧食要漕運往北方,也得先沿着長江順流而下,運到揚州之後過江北上,經邗溝段運河至淮河邊的淮安。

    明朝成化年間長運法改革後,南方各省的漕糧最終集結交割點,也都設在淮安。

    從淮安再往北的運河運輸成本,朝廷會提前統一定額加徵、由漕運總督負責使用調度,盈虧由朝廷負責。而到淮安之前的運費,要地方上直接承擔。

    所以,在沈廷揚看來,如果是安徽地區需要軍糧,直接從江西或者湖廣運到安徽就地使用,絕對比從蘇州徵調浪費更少。而蘇湖地區可以把江西的北上漕糧配額置換過來。

    好在沈樹人一路上顯然也有深入思考過這個問題,還調查過,立刻解答了這個疑惑:

    “父親有所不知,張獻忠之勢已極爲猖獗,今年兩湖被破壞甚重,許多良田都已處在淪陷區,楊閣老已經請求以兩湖之糧自守,不會北運京城了。

    江西的餘糧,多半也要供給安慶府軍需,堵住霍山以南。更北的廬州府、鳳陽府軍需,就只有靠南直隸了。

    今年蘇湖松江等地的攤派,又臨時漲了好幾成,蘇州這邊已經翻倍了,最後好像是加到一百二十萬石。”

    沈廷揚聽了這個數字,也是倒吸了一口涼氣。蘇州的糧稅本就是明朝最重,往年定額是五十九萬石,但考慮到運輸損耗加派,實際上要運到淮安交割的,有八十多萬石。

    現在漕糧和軍糧加起來一百二十萬,實際徵收肯定要超過一百五十萬。這麼多糧食蘇州是產出不了的,說到底還是要靠去浙江買,或者在南直隸其他產糧區買。

    蘇松湖三府的土地,一多半都種了蠶桑和棉花這些經濟作物,原本就要靠經濟作物的高價,賣絲綢棉布買糧。

    但浙江今年又大旱,沈樹人剛穿越過來時,就聽說浙江今年只有夏糧正常收穫,秋糧要減產一大半,米價已經從往年的一兩八錢漲到了三兩多,靠買肯定是不行的。就算硬湊,糧價繼續暴漲下去,蘇州本地恐怕都得餓死一些窮人。

    另外,按照朝廷舊制,蘇州對朝廷輸送的每一石漕糧,按例還要加徵一錢三分的“過江銀”和五錢的“漕運銀”。

    漕運銀是跟着漕糧一起運到淮安交割的,交給漕運總督下屬衙門,作爲漕丁和護糧衛所軍從淮安到北京的餉銀。(前面加派的糧食,是給運糧的人路上喫和鼠雀各種損耗,銀子則是給運糧的人發的錢和管理費用。錢、糧都要同時加派,不是二選一的關係)

    而“過江銀”則是地方上自行徵收自己用的,是到江北交割之前,給本地運糧衛所兵丁的餉銀,還包括長江、運河各處換船裝卸的碼頭工人費用。

    實際上這一錢三分銀子肯定不夠用,地方上還有各種潛規則攤派加收。

    而且從成化年到崇禎,每過幾十年,之前的超耗攤派項就會被各種經手的利益集團挪用貪墨乾淨,然後再巧立名目額外加徵一項。

    只是明面上對朝廷上報的“過江銀”始終是一錢三分,一百多年沒動,其他都是地方上暗箱操作分肥。

    沈樹人原先對這些不是很瞭解,但沈廷揚跟漕運打了十年交道,當然會把這些細節毫無保留地教給兒子。

    他說的都是堂堂正正的道理,也不怕外人聽,所以方以智在場也不必迴避。

    沈樹人聽完後,也生出一個疑惑:“既如此,父親覺得朱大典這次會如何陷害我們父子呢?我買官的時候,沒給龔鼎孳、侯方域這些小人留面子,朱光實就更是仇家之子。

    按說最後我得了這個缺,肯定是朱大典另有陰謀的。難道,他是打算讓孩兒虧空、完不成籌措運輸軍糧的任務?堵今年蘇松一帶買糧騰貴,湊不齊?

    這不太可能吧,作爲河道官,只需跟長運衛所的運軍一起,在交割水次倉口清點糧食、確保全程無礙,至於本地的糧食是怎麼來的,應該不關我事吧?”

    沈樹人雖然還沒想到對手的陰謀,但他知道陰謀肯定是存在的,把人得罪得那麼狠,不報復怎麼可能。

    沈廷揚捋着鬍子思索了很久:“從糧食來源上動手確實不太可能,那些環節就算出了問題,蘇州知府和下屬各縣的罪過,也遠比你這種負責運輸的人要重。張學曾不會拿自己的官位開玩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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