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稍做整理後,便立刻動身去了一個地方。
她走進趙華安的府上時,正好看到他在與一個女子於樹蔭花影裏題詩作畫。
沈非念不認識那女子,但沈非念知道,那女子名喚宋姝,性情溫良,善解人意,又知書達理,與趙華安情投意合,本該是他的良配。
可惜她父親遭人誣陷,流放邊疆,她也成了罪臣之女。
這般不清白的身世背景,便再難入將軍府。
可趙華安這樣的朝中新貴,手握重兵又正得聖寵,京中多的是踏破趙府門檻的媒婆來說親,小情侶之間的那比金堅比海深的愛情沒少被考驗。
這般情境下,那年輕的陛下爲了打壓他的勢頭,在明知他心有所屬的情況下,故意讓他迎娶沈家女。
今日自己這個沈家女上門,卻恰好看到他與宋姝郎情妾意的畫面。
——這顯然是趙華安故意讓自己看到的,也是在給宋姝喫定心丸。
趙華安只是淡淡地看了沈非念一眼,又低頭專心地握着宋姝的手作畫,不冷不熱地問:“沈七姑娘有事?”
沈非念笑說:“趙將軍與宋姑娘情深意切,令人感動,但是,聖命難違。想來趙將軍這些日子爲了你的婚事,四處斡旋頗爲不易吧?”
趙華安冷笑道:“你沈家少添點亂,我也不至於周旋許久。”
他對沈家沒好印象,尤其是經歷了花房沈之杏撲他之事後,就更沒有好印象了,所以對沈非唸的語氣也絕不算客氣。
沈非念也不惱,趙華安對沈家有好感那才麻煩呢。
她從容說道:“沈家有四個女兒,長女沈之楹,三女沈之杏,我沈非念,以及和四夫人一起住在老宅的六姑娘沈之榕。若陛下執意要下婚旨,我們四個人當中你總得要娶一個。”
“你想說什麼?”
“與其苦苦應付,將軍不如反客爲主,化被動爲主動?”
“你是說讓我主動提出求娶沈家之女?”
“對啊。”
宋姝聽了這話不安地抓了下趙華安的衣角,緊張可憐地望着他。
趙華安低頭安撫她片刻後,對沈非念說:“你莫不是瘋了?”
沈非念卻絲毫不覺得自己這個提議哪裏不對勁,只說:“而且,趙將軍要娶就娶最好的。畢竟你可是年輕有爲戰功煊赫的驍騎大將軍,娶妻自然要娶京中最好的女子。”
趙華安隱約明白了什麼,接着說道:“可沈昌德卻未必答應。”
沈非念點頭:“不錯,沈昌德明知這只是一場試探和交易,絕不會捨得將他最好的女兒嫁給你,那麼,他就一定會想辦法阻止這場婚事。”
“他若要強塞一個差強人意的女子給我呢,比如……”趙華安瞅了沈非念一眼。
沈非念心說,你看誰呢,你才差強人意呢!
趙華安看她慍怒的眼神,好笑道:“比如沈之杏。”
沈非念心道這還差不多,她一臉惋惜地嘆氣:“那沈大人可真是在折辱將軍,滿朝文武天下百姓都要看不過去的,這參他的摺子不得遞得跟雪花一樣了?”
趙華安好奇地打量着沈非念,問道:“你爲何這麼大費周章?”
“我這個人比較善良嘛。”沈非念笑眯眯的,“老話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姻。趙將軍和宋姑娘的愛情歷經磨難如此不易,我不忍見有情人受苦呀。”
堂而皇之胡說八道,明目張膽瞎編亂造。
“那我們就說定了?”沈非念負起小手。
“我還是很好奇你到底要做什麼。”趙華安目光探究地看着沈非念。
“總之此事對你有益不是嗎?至於我要做什麼,趙將軍且看着就是。”
“好,那我就等着。”趙華安點點頭,突然問道:“我聽說你與淵王爺來往密切,若你真遇到什麼事,只要他張口一句話,便能迎刃而解,你爲何不去找他?”
沈非念偏頭想了想,認真地說:“女人當自強。”
趙華安:“……”
沈非念笑着向他和宋姝告辭,走了兩步又被他叫住:“那日在沈府花房,沈之杏的毒,是不是你下的?”
“準確來說,是她先給我下毒,被我識破後,我反手就用在她身上了。”沈非念坦蕩地承認:“我這個人小雞肚腸,報復心可重了。”
她步履輕快地穿過花叢,淺杏色的衣裙揚起翩躚如流雲,指尖還拂過開得正好的奼紫嫣紅,順手就捻了朵別在自己發間,看上去心情極爲明媚的樣子。
趙華安看她偷花的樣子不禁失笑。
不遠處的宋姝眼中忽然浸漫擔憂,她緩步走過來,靠進趙華安的懷裏,看着沈非唸的背影,小手攥緊,眼神不安。
接下來兩天沈非念就未再出府了,沈之杏和三夫人也都被沈昌德禁了足,她難得有了幾天清淨日子,趕緊養精蓄銳,準備大幹一場。
顧執淵讓她一個月之內收回京中十八鋪,她要理清的雜事還很多。
直到第三日,沈昌德一下朝回來就怒氣衝衝直奔後院,砸了不少事物,沈非念隔着老遠都能聽到他的咆哮聲。
織巧聽得心驚肉跳,站在門口守着,生怕波及到自家姑娘這邊。
沈非念讓她坐下,有這功夫還不如來幫她多看幾頁帳冊呢。
“姑娘,老爺這是怎麼了?”織巧擔心地問。
“養了這麼多年的肥魚有人要提前煮了喫掉,他肯定生氣啦。”沈非念提筆蘸墨,語氣清淡。
沈昌德如今可以說是位極人臣,進無可進,但他是個慾壑難填之人,總想再上一層樓,這滿門的富貴榮華再潑天一些。
最好的辦法是什麼?
是沈家出一個皇后。
以後再出一個太子。
最後太子坐上皇位。
他沈昌德就圓滿了。
他沈昌德在想屁喫!
他今日這麼大火氣,無非是因爲趙華安肯定向陛下進言了,如果真要讓他娶沈家女,那就娶聲名在外,端莊賢淑的沈府嫡女沈之楹。
戰無不勝的年輕英勇大將軍,迎娶出身高貴的相府名門嫡女,怎麼聽都是個般配得不能再般配的好婚事。
沈昌德心裏苦,沈昌德說不出。
他要如何向陛下明說,他精心教養沈之楹這麼多年,是準備送進宮給陛下的?
事情發展到這裏,一切都按着沈非念告訴趙華安的方向在推進。
沈非念沒有告訴趙華安的是,事情會比他所知道的更有意思。
沈非念合上一本剛剛看完的帳薄,伸了個懶腰,看外邊兒日頭這麼毒,想着她那位正在生氣的父親一定更爲怒火攻心吧?
自己這麼孝順,當然要去火上澆油纔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