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萬?”段斯予皺眉,“這京中還有哪個藥商手裏能有這麼多存貨?”
“行善坊。”
“我說當時我們的人去找他收藥材時,他爲何不肯賣我,原是猜到風頭了。”
那下人擔心道,“此人做藥材生意數十年,與各地藥材商均有往來,人脈遠不是這小小的懸壺齋可比,他貨源極爲充足,若按先生所說,他早已料到風頭,怕是囤了不少。現在我們不知道他手裏還有多少,若是存量夠大,我們恐怕……”
段斯予略作思考,說道:“去找他談價格,二十兩以內,看能不能將他手中的存貨全部收過來。”
行善坊掌櫃手中有多少貨,無人知曉,但是他報給段斯予的價格,讓人肉疼。
三十兩,願意出給段斯予三萬斤。
照他的原話是:“惡人自有惡人磨,像段先生這種唯利是圖之人,自有我這種小人來折磨他。三十兩,愛買不買,不買我就繼續十五兩出給沈姑娘,她是個好人,好人就該有好報。”
段斯予對於這個報價處理得十分謹慎,甚至讓人去查了他的倉庫,裏面還真就堆滿了清雪草,一眼望去看不到頭。
若他不猜錯,就算他購得三萬斤後,行善坊那邊還有餘量,可以出給沈非念。
段斯予親自跑了一趟,問那行善坊的掌櫃,“掌櫃不如交個底,你一共有多少貨。”
“你是要一口氣全喫下?”
“不錯。”
“現銀?”
“現銀。”
“你有那麼多錢嗎?”
“這您無需擔心。”
“你們四處收草藥的時候,我就覺出不對味兒,幹這行久了,什麼牛鬼蛇神沒見過,所以不瞞你說,我這裏只是一半的量,城外的倉庫裏頭還有一半,兩處相加,現下手中存餘……”
他比了個“十”字。
段斯予不解:“若你猜錯了風向,你囤這麼多,便不怕虧損?”
“怕什麼?我大不了銷出去,我朋友大江南北,不愁銷路。”那掌櫃喝了口茶,悠悠哉哉地說,“當然我也可以做一回好人,立一番功德,白給了沈姑娘又如何?我能在淵王爺面前搏一個好臉,不比賺那幾十萬來得划算?”
“掌櫃好長遠的眼光,在下佩服。”段斯予點頭輕笑,“好,十萬斤,我全要了。”
“晚了點兒,和你聊完之後我發現我賣便宜了,現下漲價了,五十兩一斤。”
“原來這就是坐地起價麼?”
“段先生可以不要啊。”
“我要了,但有個條件。”
“什麼。”
“兩個時辰後,我再來付銀取貨,在這之前,你不得向沈非念賣出一斤清雪草。”段斯予笑道,“這麼大筆錢,你總得讓我先去籌集一番。”
“兩個時辰後你若不來怎麼辦?說不定你這一時辰裏把你的藥都賣出去了,手中無積壓,心中自不慌,你大可不必再來我這處,我不是被你耍了嗎?”
“掌櫃的擔心言之有理,不如我付下十萬兩銀的定金在此,如何?”
掌櫃搖頭,“不如何,這等時機每一刻都是金錢,我豈會等你兩個時辰?說不好兩個時辰後風向就變了呢?這清雪草就變回平平無奇了,你虧個十萬的定金也不是什麼承受不住的大損失。”
“倒是段先生不如直說,你現在喫得下多少。”
“以五十兩的價格來說,我眼下能喫下你手中七成。”
“那就七成。”掌櫃笑道,“我可以答應你,剩下的三萬,我給你留着中,絕不外售。”
“方纔您還說,區區幾十萬兩遠比不上在淵王爺面前得臉。”
“對啊,幾十萬比不上,幾百萬……還是比得上的。”
段斯予大笑不止。
他可太喜歡這些人了,一身貪慾,卻滿口仁義,真是叫他愛之不及。
可他旁邊的二夫人已經要嚇得雙腿發軟,苦膽破裂了。
她怕了,想叫段斯予收手。
但此刻叫他收手,無疑是讓他認輸。
恰好又遇上林婉過來行善坊,兩人見面,眼都要紅了。
“掌櫃,草藥還有嗎?”林婉緊張地看着行善坊掌櫃。
那掌櫃看向段斯予。
林婉急了:“掌櫃的,你明明答應過我,絕不賣與他!怎可出爾反爾!”
行善坊掌櫃笑說,“做生意嘛,價高者得,如今的清雪草是有市無價,我當然能賺多一點是一點了。婉掌櫃也不是第一天當老闆,怎還不明白這個道理?”
林婉咬牙,“他出多少,要買多少?”
“還沒談妥呢。”
段斯予出聲:“誰說沒談妥,五十兩,十萬斤,我全吃了。”
“什麼!”林婉大驚失色:“你瘋了!”
“歡迎婉掌櫃來懸壺齋進貨。”
段斯予不是沒有懷疑過這其中有詐,一切實在是太過巧合了。
但他又覺得,以沈非念那麼輕的年紀,應該玩不出這麼深的套路。
而且他已經叫人去探行善坊的虛實,確認了清雪草的庫存。
更重要的是,留給他操縱此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在兩個時辰過後,就該到了沈之楹上場的時間——施藥救人。
在沒有造成大量百姓死亡之前,將此事平息,此事可成爲沈之楹的蓋世之功,鋪平她入宮獲寵之路。
但一旦造成真正的瘟疫蔓延,死亡人數過多,就一定會驚動宮中,而且即便是顧執淵,也不會再看在沈非唸的面子,輕輕放過此事。
——兩個時辰內,清雪草之事,必須完結。
——而且他堅定不移地相信,沈非念不會阻止沈之楹的“救世”形象,因爲她……是個好人嘛,好人是不會忍心見百姓無辜死去的。
此刻,加上他手中還有不足五萬的庫存,以及剛從行善坊購得的十萬斤,共計約十五萬斤貨,全賣出去後,哪怕每斤只賺一兩,他也是贏家。
只有沈非念是最大輸家。
這一番辛苦的最大意義,便是在此。
但令人意外的是,他與行善坊剛剛交付了銀錢,解藥就橫空出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