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非念聽到這個名字,總覺得耳熟,似在哪裏聽過。
黃雯提醒道,“姑娘你忘了?幾日前長平街上有好些個學子打起來了,險些鬧上了衙門,這趙行建就是其中之一。”
沈非念聞言,問:“那他打贏了嗎?”
黃雯噎住,重點是這個嗎?但還是回道:“沒分出勝負,一幫手無縛雞之力的酸秀才,能打出個什麼名堂來,扯扯衣服抓抓臉,便是頂了天了。”
沈非念點點頭,“讓他進來吧。”
趙行建個子挺高,但人瘦得跟條杆兒似的,臉頰凹陷,看上去有點營養不良,身上的袍子也洗得發白,磨起了毛邊,但勝在乾淨。
他進來剛要給沈非念行禮,沈非念擡手止住他:“那天打架,你打贏了嗎?”
趙行建神色一窘,拱手道:“學生魯莽,讓沈大人看笑話了。”
“別沈大人不沈大人的,你叫我沈姑娘就行,你打贏了沒有,倒是說啊。”
“勉強,算是佔了上風。”
“嘖,怎麼佔了上風呢?”沈非念低聲嘀咕,好生遺憾,他要是沒打贏,自己就可以藉着給他報不平的理由,讓黃雯跑過去再飽揍那些學子一頓了。
太可惜了!
趙行建不理解沈非唸的遺憾之色,但他想,沈姑娘的這種心思還是不要揣測爲好。
便遞上畫作,恭敬道:“多謝沈姑娘爲我等寒門學子提供庇護之所,趙某身無長物,只能備下這份薄禮,望沈姑娘不嫌棄纔好。”
織巧接了畫過來,展開在沈非念跟前。
畫的是一株虯勁傲然的松樹,屹立在青壁懸崖上。
摸着胸說,畫得不錯。
趙行建說道,“在趙某看來,沈姑娘恰如此松,世間流言蜚語,偏見中傷便是陣陣勁風,雖吹得狂妄,卻不能撼動沈姑娘分毫。”
沈非念小聲嘀咕:“那我得多胖啊?”
“什麼?”趙行建沒聽清。
沈非念:“啊,你說得好,多謝。”
趙行建低頭深吸了一口氣,似下了某種極大的決心一般,提起袍角猛地跪下!
“你這是做什麼!”沈非念嚇得跳起來趕緊避開,尋思她也沒說要認義子啊!
“沈姑娘!”趙行建叩首在地上,“學生來自濱州暉縣,去年夏汛,濱州城中大澇,爲防決堤,濱洲李總督在下令開閘放水,卻未通知百姓及時疏散,滔天洪水直泄而下,下游城鎮毀於一旦,無數百姓橫死當場!沈姑娘……那是成千上萬個冤死的亡魂啊!”
沈非念慢慢坐回椅子上,這人來,沈非念就知道他肯定有事要求自己,要麼圖升官,要麼求發財。
眼下這出倒是出乎自己的意料。
沈非念輕聲問,“這麼大的事,怎麼不見有人報上朝庭來?”
“他們官官相護,我暉縣縣丞大人寫的摺子,根本送不到京中來!還被他們活活逼死!”
沈非念看了黃雯一眼,黃雯立時會意,悄悄退出去求證此事真僞。
“望沈姑娘還暉縣百姓一個公道!”
“京中各部那麼多,你爲何獨獨找上我?”
“因爲沈姑娘絕不會與他們同流合污!”
“你如何就曉得我不會,你又不瞭解我。”
“濱洲有不少柒寶錢莊,洪災過後,他們是第一個出錢出力幫百姓重建家園的人,柒寶錢莊是沈姑娘你的。”
沈非念輕點了下頭,以前她倒是跟這些分店掌櫃交代過,當地若有什麼災什麼難的,能幫的就幫一些,只要數目不是特別大,也不必問過自己,他們看着拿主意就行。
可問題是,若災情真有趙行建說得那麼嚴重,濱洲的分店估計得掏很大一筆銀錢才能幫到百姓一二,怎麼就沒來問問自己的意見呢?
“你現下住在何處?”沈非念問道。
“如雲客棧。”
“嗯,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不過幾日便是大考了,你先靜下心來溫書纔是正事。”
“多謝沈姑娘。”
沈非念琢磨着這事兒,總覺得有哪裏不太對勁,但又說不太上來,便悶着不出聲。
沒多時黃雯就回來了,還是帶着姬顏卿一塊兒來的。
沈非念滿臉狐疑地看她。
黃雯小聲說:“她自己非要來的,我攔不住,姑娘你是不知道,姬姑娘撒起潑來可比你厲害多了!”
沈非念:?我什麼時候撒過潑!
“你這裏倒是挺別緻的。”姬顏卿打量着沈非唸的新居,不時點頭,“那株杏樹,我記得是以前沈昌德府上的吧?”
“嗯,我搬過來了。”
“樹挪死人挪活,你也不怕這麼老一棵樹讓你挪死了。”
“那也比被人砍了當柴燒要好。”沈非念說,“說正事吧,濱州怎麼回事?”
姬顏卿一撩裙子坐下,衝沈非念伸手:“情報買賣也是買賣,給錢。”
沈非念無語地拿了一錠銀子放在她掌心。
“濱州的確有水患,也是死了不少人,但總體來說,我認爲沒有那趙行建說得那麼嚴重。”
“怎麼說?”
“當時若不開閘放水,濱州城中上百萬人口都要被淹死了,城防也將毀於一旦,那地兒的重要性不用多說吧?所以兩相其害取其輕,李顯思的做法沒什麼問題,他錯是錯在沒有通知下游的人及時撒走。”
沈非念不太能認可姬顏卿這輕鬆的態度:“這已經是天大的錯了。濱州乃是水城,多的是船隻,李顯思更是手握水師重兵,他派幾條船派幾營兵去把人先接走,不行嗎?”
“暉縣這個位置比較敏感,處在濱州與桓城之間,雖然是劃在濱州州界裏,但平日裏是個三不管的地方,這地方的人也不喜歡濱州,繳稅也好,政令推行也罷,他們都不積極甚至還挺抗拒,我估摸着,李顯思有那麼一丟丟報復心理。”
“就因爲平日裏有嫌隙,就要拿生命開玩笑,不顧生靈塗炭的後果,哇哦。”沈非念挑起眉眼,“這官兒當得,下一百次油鍋都不過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