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朵小花開滿了樹頭,生機勃勃地綻放着,地上鋪滿了落下來的花瓣。
她撿了一朵,別在發間。
“女子簪白花,可是不吉。”說這話的人是晏行之。
要不怎麼說,晏宗文會用人呢?
這島上任何人都有可能偷偷放跑沈非念,唯獨晏行之不會。
沈非念拉着顧執淵痛打晏行之的往事還歷歷在目呢,此仇未報,晏行之豈能釋懷?又怎會放過沈非念?
沈非念已經無所畏懼了,乾脆卸去了所有的僞裝和表相,坦坦蕩蕩露出她本來的真實面目。
她甩了甩手裏的桑月花樹枝條,笑吟吟地說:“女子簪白花當然不吉了,誰家有了白事,纔會簪白,晏公子,我這會兒在爲你戴孝呢。”
晏行之震怒!
“沈非念,你死到臨頭還敢胡說八道!”
沈非念抿着脣,淺淺地笑,笑得靈動嬌俏極了。
“人嘛,終有一死,早死晚死都是個死,就算我今日亡命於此,也不意味着你能長命百歲呀,我提前給你戴孝,算是我這個作族長的,對你這刁民的一番仁愛,你是不是很感動?”
晏行之他氣得就要動手!
沈非念慢悠悠的話語打斷他的動作,“眼瞧着我以後是當不了族長了,但無水島總得有後繼之人才行呀,這島上的青年才俊我放眼望去,竟只有你這平庸之輩稍稍能看,晏公子,你不想你的人生裏有一個欺辱女子的污點,成爲以後他人攻擊你的把柄吧?”
她眨了眨眼睛,“我可是會大喊大叫的,這島上到底都是晏族長的人,你說,那些人會不會把我喊的話說給晏族長聽呢?”
晏行之心虛地看了看四周,不得不承認沈非唸的話很有道理,便也不敢再有其他動作,憋着一肚子氣地將沈非念送到不思廊的盡頭。
“晏族長說的可是讓你把我送到困蠶坊,晏公子這一趟,還沒有走完呢。”沈非念笑道。
“到了此處,你還能逃不成?”
“那倒不是,只是沒想到,原來晏公子是這般陰奉陽違的人,族長的命令,都敢敷衍了事呢。”
晏行之氣得鼻孔都張開了,狠狠地剜了沈非念一眼,又推搡了她一把,將她推進狹長的地道里。
沈非念回眸望了望,入口處的光亮。
粲然一笑,風華絕代。
那是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於很多人而言,只是無水島上普通平凡的一天。
白色高塔問鼎樓在這樣的好天氣裏遠遠可見,金色的琉璃瓦在陽光泛起炫目的光,那是島上人們心目中的聖地,他們都知道,護佑着這座島嶼的族長大人,在白色巨塔裏殫精竭慮。
長老閣依舊懸於海上孤島,那裏的亭臺樓閣,雕樑畫棟,小橋流水,都巧妙地掩在礁石綠植之間,與天地渾爲一體,是園景中堪絕的妙處,經歷諸多飄搖的晏長老坐在空曠的大殿裏,透過巨大的彩色窗戶望着外面,久久沉思。
枯草園裏的老花還是很用心地照料着這些世間珍奇,那生得很好的半瞬寒絲逐漸不再是寶貝,他已經掌握了養育的方法,很快就能大批量的種植了,到時候不知是哪個商戶可以爭得這草藥的出售權,想來又會在遙遠的國度裏引起腥風血雨。
這真是平凡又普通的一天。
如果沒有接天而起的火光。
問鼎樓,長老閣,枯草園,港口處。
同一時間,火光沖天。
地動山搖裏,晏行之看着自頭頂掉落下來的石塊,拔腿就要往外跑。
沈非念死死抓住他,笑得聲音清脆:“去哪兒呀?我這白花都爲你戴了,你不死一死,未免不合適吧?”
“沈非念你這個瘋子!”晏行之眼中滿是驚恐,掙扎着就要往外跑。
沈非念步子一錯,讓開了路,“你且試試能不能出去?”
出去什麼呀?來時那條狹窄的甬道此刻早已被亂石堵死,根本無路可逃。
一起等死吧。
沈非念拿出懷中的火摺子——遲恕留給她的那個火摺子。
天地良心,遲恕從來沒有想過要讓沈非念用這個火摺子自焚於此。
他只是告訴沈非念,在他被困在困蠶坊的那些日子裏,他悄悄在這裏埋了不少火藥。
既然這個地方如此罪惡,不如一把火燒了吧。
他只是想讓沈非念燒掉困蠶坊。
卻未料到給沈非念提供了一個絕妙的靈感——燒了無水島。
“你要幹什麼!攔住她!”晏行之驚懼大喊。
沈非念回眸看他,輕啓薄脣:“定。”
晏行之便立在當場,再不動彈。
她沒有對晏宗文用催眠術,是她要讓晏宗文清醒地看着他的心血付諸一炬,讓他明明白白地感受一番什麼叫徹骨悲痛。
她要讓晏宗文,眼睜睜地看着這一切,化爲灰燼,歸於虛無。
無水島既從不爲世人知曉,那就——永遠也不必再被世人知曉了。
可晏行之這種小小螻蟻,她隨便就能控制住。
火摺子在空上劃了個漂亮的弧度,像是唱出一首動人的輓歌,在沈非唸的溫柔注視下——
烈焰四起。
島上驚天動地的爆炸聲接二連三地響起時,向來從容鎮定的晏宗文眼裏,終於露出一絲不可置信。
他急掠而去,站在高處四下觀望,島上各處一片狼籍,港口船隻被砸毀了十之八九,而爆炸卻並未停息,此起彼伏防不勝防。
地動山搖裏處處硝煙,百姓尖叫着四處逃竄,卻仍有人不幸被高處墜落的沙石活活砸死。
晏宗文的眼中終於浸入了濃濃的狠毒,咬牙切齒:“沈非念!”
可當他剛想去找沈非念時,就聽到長老閣,或者說,困蠶坊的方向傳來轟鳴。
那裏沒有見到火光,卻肉眼可見,那一座孤懸於海面上的精緻小島,修築了長老閣亭臺樓閣的小島,轟然倒塌,沉入海底。
“無水島,就該永沉海底!”
沈非唸的話突然響起在了晏宗文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