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澤聽了稟報,眉頭微微皺起,問蘇清漪:“你和謝家人什麼時候結仇了”
“謝家”
蘇清漪一頭霧水,她根本就不認識姓謝的人啊
蕭澤又道:“不是謝氏本家,只是分支。但就算是分支,也是堂堂世家出身,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尾隨一個女子,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蘇清漪卻一直在腦海中思索,穿越這兩個多月以來,她除了寫話本這件事以外,一直十分安分守己,怎麼會招惹上這樣的龐然大物
蕭澤見她皺着眉頭,心裏不知怎麼就有些不舒服,不假思索便道:“這事既然小爺我遇見了,自然幫人幫到底,你放心吧。”
蘇清漪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能低頭道:“謝謝你。”
蕭澤揮了揮手:“我先讓護衛送你回去吧。”
回去之後,蘇清漪也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別人,如往常一般料理家務、寫話本、抄書,只是將寫話本和抄書的地點移到了自己房裏。
當蘇清漪寫下最後一個字,已是月上中天。她揉了揉發澀的雙眼,又甩了甩手腕,將已經晾乾的紙張一張張疊好。
最近,蘇清漪又在樊掌櫃那稍微多接了一些任務,話本子的收益雖然可觀,但給蘇燮零零碎碎買藥和補品已經花掉了許多。蘇燮如今的身體還在恢復中,不管是私塾還是抄書,他暫時都做不得,只能靠鬱長青和蘇清漪。
而蘇清漪一向喜歡未雨綢繆,抄書的收益雖不如話本子,但週期短,作爲家用還是可以的。
再加之,蘇清漪還想把之前當的兩本書給贖回來。從前生存所迫,自然是無可奈何,如今蘇燮醒了,最大的隱患沒有了,蘇清漪便想要將這兩本意義重大的書還給蘇燮。
於是,第二天一早,蘇清漪將抄好的書裝好,便匆匆忙忙趕到書鋪,樊掌櫃纔剛剛開門,見到她也是十分驚訝。
蘇清漪有些不好意思:“樊叔,您早啊”
聽完了蘇清漪的來意,樊掌櫃面上露出一絲尷尬:“這”
蘇清漪心中一緊:“難道已經賣掉了嗎”
“那倒沒有。”樊掌櫃解釋道,“幾日前,我在店中看書的時候被一位先生看到了,他是店中老主顧,他說要借去看幾天,我不好拒絕,故此”
“沒有賣掉就好。”蘇清漪提着的心落下來,“那兩本書我願意花雙倍價錢買回去,若是那位客人還來了,還請樊叔給我留着,這是定金。”
說完,蘇清漪將手帕打開,把裏頭的銀子放在櫃子上。
“你這是什麼話,樊叔哪能多要你的錢,你原價買回去便是。”
蘇清漪卻不同意,若是原價買回,豈不是壞了規矩,再說,樊掌櫃是個公道人,出兩倍價錢贖回來並不過分。再者,她也不想欠人情,畢竟錢好賺,可人情卻是難還,更何況,在這件事情上,真欠下人情的也不是她,而是蘇燮。
樊掌櫃見她態度堅決,也只能無奈將錢收下:“你放心,待周先生還了來,我定給你保管的好好的。
蘇清漪了卻了一樁心事,放鬆了心情,便同樊掌櫃聊着天,卻不經意瞟到幾間大的書坊前竟排了不少人。
她有些怔愣:“樊叔,他們這是在做什麼”
樊掌櫃探出頭去看一眼,才露出瞭然的神情:“這是璇璣先生出的新書。”說着,又語帶羨慕道,“旁人的書哪裏有這麼大陣勢,也就是璇璣先生,這幾家書坊爲了搶他的書都要打起來了,竟是連一點湯水都不給我們這些小書鋪留。”
蘇清漪若有所思,突然對樊掌櫃說道:“樊叔可曾去鴻昌茶樓聽那鏡中美人”
樊掌櫃點點頭:“自然是聽過的。”
“您覺得這本子若是寫出來,這些書坊會不會印”
樊掌櫃一愣,隨即斬釘截鐵道:“那自然是會的”
“您怎麼如此肯定”
“咱們雖然是書商,但本質仍舊是商人,哪有商人不逐利呢”樊掌櫃微微一笑,卻十分坦然。
蘇清漪卻如醍醐灌頂,反應了過來,她匆匆和樊掌櫃道了謝,又神情凝重地離開了。
林德安整了整衣服,將桌上的摺扇打開又收起來,最後插在自己的腰間,這才朝着外頭走去,只是一出門就見到一直站在門口的蘇
清漪。
林德安嚇了一跳,但很快就平復下來:“蘇姑娘,您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
林德安接過稿子,粗略掃了一遍,才收回房中:“多謝了。”
蘇清漪見他做完這一切,才冷不丁問道:“近來,可有書坊找過先生”
林德安心頭一跳,轉過臉來卻半點破綻都無:“有倒是有,但都是些名字都不曾聽過的書坊,在下擔心是同行藉機騙稿,故此便都拒絕了,也就沒有拿出來,污了姑娘的耳朵。”
蘇清漪的臉上卻沒有半點笑意:“林先生,我想您大概是忘記了,我纔是這本書的原作者,就是要拒絕,也只有我才能拒絕吧。”
林德安的臉上露出一抹尷尬的神色,卻連連作揖:“蘇姑娘說的是,是在下越俎代庖,孟浪了。”
“林先生,咱們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我理解您的心情,擔心我一旦出了書,就不再與您合作,這點您可以放心,咱們當初也算是共患難的,我絕不會做這樣的事情。”
林德安連連應是,一張臉羞愧得又青又紅,過了一會才平靜下來,懇切地說道:“若說在下沒有私心,這定然是假話,可這件事上在下真的沒有騙姑娘,不過幾家不入流的書坊,想借這本書的熱度罷了。若姑娘真應了他們,等那粗製濫造的話本一印出來,姑娘的名聲也毀了,往後再想出什麼話本子,其他書坊也不敢接了。”
他這話也算是有理有據,蘇清漪不由得動搖了,她抿了抿脣道:“即便如此,下次你也應該告訴我,而不是自作主張。”
林德安點點頭:“姑娘放心,在下絕不會再犯了。”
他這麼說,蘇清漪也不好再說下去,只好離開了。
等到蘇清漪一走,林德安才重重出了一口氣,一摸,背上竟然全都汗溼了。
誰知蘇清漪剛走,門又被推開,一個脣邊留着兩抹鬍鬚,笑容滿面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
林德安被他唬了一跳,臉立刻就沉了下來:“你怎麼來了”
這人就是合隆書坊的東家程川,他也不介意被一個說書人給落了臉,極其自然地找了個椅子坐下,對着門外努了努嘴:“那個小丫頭就是寫出鏡中美人的作者難怪林先生一點都不擔心,這要說出去,誰信”
林德安慢慢地坐下來,冷冷道:“程老闆莫不是打上了人小姑娘的主意”
“能寫出鏡中美人的小姑娘,本事可不小,老程便是想籠絡着,也算不得什麼難以理解的事情吧”程川見林德安臉色又不好看,才又安撫道,“當然,就目前來說,林先生纔是我手裏的搖錢樹,你放心。”
殊不知林德安心中悔不當初,他當時被李鴻昌蠱惑,鬼使神差地就同意了對方的計劃,結果和程川簽了契約之後,才發覺自己落入了對方的圈套,如今把柄被別人捏在手上,不能進又不能退,把他一顆心都苦的和黃連一般了。
程川卻十分自得,目光中隱隱流露出對林德安的不屑。
林德安緊緊地攥着手裏的摺扇,心中悔恨的情緒一波一波襲來,幾乎要將他淹沒,可過一會,他又會想起自己一直以來受到的嘲諷,以及最近一段時間,他頻頻受到文會的邀約,雖然不過是一些秀才自己辦的,但對於他從前來說,這都是不可想象的。
這些,都是因爲這一個話本帶給他的。
如果沒有鏡中美人,他依然什麼都不是,他還是那個住在草棚裏,被人罵成無賴的酒鬼。
這是他的,這就是他的
沒有人能夠從他手裏把他翻身的機會搶走。
沒有人
只要他能夠出書,他就能從下九流中脫身,他往後也會被人稱作先生,和秀才老爺們一樣受人尊敬。
這股渴望逐漸壓過了悔恨和愧疚,他如同催眠一般不斷地在腦海中告訴自己,這是他的,這就是他寫的。一個小姑娘家家的,怎麼可能寫出這樣的精巧複雜的故事
林德安的臉上一會青一會白,最後定格在了一個陰鷙的表情上。
程川被他的轉變嚇了一跳,皺眉道:“怎麼了”
林德安隨手擦掉額上的汗珠,淡淡問:“程老闆,紅籤已經拿到了嗎”
程川點點頭:“自然已經拿到了。”
“那好,等我將結局拿到,就儘快出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