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應是舊時月 >第7章 去而復返
    “一場風寒病得連基本禮節都忘記了麼?”聲音不怒自威,我還真被嚇了一跳。擡起頭來,與他對視,黑瞳中微有波瀾。

    今天懶得開口除了聲音沙啞喉嚨乾澀以外,連我自己都沒想到的是,我竟然在生氣。當初他告誡言多必失,我確實贊同,但是總覺得心理堵了一口氣,吐不出也咽不下。我憑什麼要被這封建奴性打敗,我憑什麼不能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下人下人,下人不是人啊,你生得好成了公子,別人命不好就活該被你使喚?我平生最討厭的就是別人對我頤指氣使,低聲下氣那麼久就想趁今日嗓子不舒服跟他平等一天,他還偏要挑刺。

    任他怎麼瞪,我倔強不開口,更是仰起脖子回瞪他,寧可站着死,不可跪着生!兩束激光在空中交匯,我彷彿能聽到噼裏啪啦撞擊的聲音。“你……唉!”他終於鬆了口,夾雜着無奈,“本公子還是生平第一次讓一個丫頭弄得啞口無言。過來,本公子有事吩咐。”

    我狐疑地看向他,過去不會被劈吧!一想到本小姐在鬼門關都走過一趟了,還有何懼?擡頭挺胸一步並作三步,因此只用一大步便跨到某人面前。“噗嗤……”某人不顧形象笑噴了。太……太不可思議了!就像是看到一板一眼的新聞聯播主持人在節目中突然發笑一樣……怪異。

    某人還捂着嘴,發現有些失態,趕緊肅容,沉喝:“大膽明月,敢對本公子不敬?”我被他忽然變臉給唬住了,眼睛瞪得更大,直直盯着他,我懷疑他在我修養的十來天被其他的靈魂附身了。

    “你是本公子見過的最不合格的丫環,看似聽話,對主子唯唯諾諾,卻盡是裝模作樣,遇事一衝動,立馬原形畢露,小聰明是有,大智慧全無,早晚一天你會被自己害死。”他一臉認真嚴肅,像極了長輩對晚輩的語重心長。

    我思考着他的話,嗯,原來我是這般容易被人看清看透麼,原來我是這般幼稚麼?他爲什麼不能像我想象中那樣一個大壞蛋的形象,我的討厭是那般無力。我垂下頭,不發一言。

    “你這裏……”當我聞聲擡頭,發現他的俊臉已經拉近了許多,繼而側頸出現溫熱的觸感,竟然是他的手!回憶一下倒流至瀕臨死亡那一天,脖子被桎梏在一隻大手之間,沉重的壓力還是那麼清晰可感。

    “啊!!不要碰我不要碰我……”我嘶聲大喊,雙手抵住他的胸膛用盡全力一推,他沒料到我突然的動作,踉蹌後退兩三步才穩住身形。

    我看向我的雙手,再看向黑沉着臉的他,我也料想不到我居然會有這麼強烈的反應,看來妖孽男給我心靈上的傷害實在是不容小覷。

    “你脖子上深入皮肉的指痕,雖然經過療養,淡下去許多,但也別想騙過我的眼睛,那是被人扼喉而致的傷。還敢騙人是染上風寒,嗯!?”他的聲音有些冰冷,像是仵作檢查完屍體報告死因一般。剛纔不是還笑了麼,剛纔不是還像是在……縱容我麼?

    我想辯解,但是他是那樣篤定,黑瞳中隱約有兩躥怒火在燃燒,面對這樣的他,我無法像之前那樣“花言巧語”一番,還自以爲是瞞天過了海,原來,我一直在他面前扮演着跳樑小醜的角色。“我……”我啞着聲音,張嘴無言。

    “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聽不出他話裏的情緒,但直覺告訴我,若是我不說實話,結局會很慘。“我……奴婢……嗓子還未痊癒,可以……咳咳……可以等好了之後再說嗎?”這是實話。他看進我的眼睛,像在探究我是否在找一個拖延的藉口,我盡力讓眼神真誠無比。然後,他說:“長話短說。”

    壞人,我確定,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壞人!我錯了,我真的錯了,爲什麼會想要順着這個老虎發跡。他已然懷疑,我若編造,勢必逃不過他的慧眼,難道要把我的真實身份暴露出來?他會找個祭壇燒死我這個妖孽吧!如果跳過我的那段,又要怎樣圓過去?最後,我只好提議:“我說關鍵詞好麼?”

    這大概是個新奇的說法,但他立即反應過來,拋出沉沉的一個字:“說!”。我略一沉吟,緩緩開口:“朱氏,反清,藏匿,發現,滅口,完畢。”只見他一雙好看的眉擠到了一起,面色越來越凝重,最後聲音中帶着質問:“府中竟藏匿有明朝餘孽,被你發現爲何不早說?你隱瞞的目的是什麼?”

    呵,責備我?管他要反清復明還是你想剿滅明朝餘黨,與我何干?即便這次差點丟了性命我想到的也只是須快些離開王府而已。但是我不可這樣說,否則恐怕是才脫閻王又撞小鬼,小命嗚呼,哀哉也!

    “公子……咳咳……”興許因爲內心沉鬱,這一串咳嗽來得猛烈且持久,不一會兒,我就感到喉間逸出一絲腥甜。那人一直沒有動作,我因爲撫着胸口,看不到他的表情。我在心裏冷笑,難道我還奢望他關懷一個低等的奴婢麼?

    熬過這一段,我重新仰起頭,看到他眼中快速閃過一絲不忍。笑話,你的這點憐憫,誰稀罕!?我強忍住喉嚨撕裂般的疼痛,斷斷續續地回答了他的質問:“奴婢……只是不幸撞見……兩個……咳咳……莫名奇妙的人……談論國恨家仇……招致殺身之禍……也是……太過震驚……害怕……今日才緘口不語……小環不知道……希望公子……不要遷怒於她……奴婢……奴婢也只是……怕死罷了……”

    我不知道他聽到我這“嘔啞嘲哳難爲聽”的聲音作何感想,我所知道的是,他沒有完全相信我。

    “你只是一個不經世事的丫環,害怕也是情理之中,本公子自然不會怪罪你知情不報,你只需繼續緘口不言,這件事,本公子自會處理。”爲什麼當天籟般的嗓音說出這番虛僞的話的時候我會覺得想笑?不過我能確定的是,這件事算是到此爲止。

    “多謝……公子……奴婢,告退。”

    “等等。本公子還有事吩咐。”我停下後退的腳步,轉身,見他玉顏微微變色,揮揮手道,“算了……你下去罷!”我扯了扯嘴角,貌似有什麼東西順着那裏滑下來了啊!

    掩嘴退出房門,擡首就看到小環端着洗漱用具候在那裏,彷彿站了很久。她的視線落在我的嘴角,驚訝地張嘴,想叫出什麼,我連忙捂上去,使勁搖頭。

    當日小環回來,一同帶回一小瓷瓶藥,名曰:月露漿。說是對治療咽喉損傷有奇效。俗話說,無功不受祿,但是我向他提供了府內藏有明朝餘孽的有效線索,這瓶月露漿我收得心安理得。早上喉間逸出的一絲血一不小心沒壓住就漫上嘴角,小環說她看到這幅景象的時候,還以爲是狗熊對我做了什麼,又傷心又害怕,直到聽狗熊說我是咳成那樣兒的才稍微放下心。她怎麼知道我是如何從早上那場一觸即發的沒有硝煙的戰爭中撿回一條小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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