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時想,死了,又要到風口浪尖瀟灑走一回了。
"是何人如此不知規矩,竟在公主面前如此放肆!"吳三桂話語中自帶的威懾力嚇得我心跳都漏了好幾拍,誤進入氣管的糕點殘渣已經被咳出來,只是還來不及喘口大氣,一顆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吳青拿下放在我背心的手,向上座拱手道:"還請王爺息怒,是婢女…"可是話還來不及說完,就被一道帶着欣喜的清亮甜音打斷:"啊!就是她,應熊哥哥,就是她替你傳的話啊!"既而又帶了幾分撒嬌的意味,"你還不承認,哼!"
我將手撫上胸口,那裏彷彿萬鼓雷動,喉嚨也是火辣辣的刺痛感,現在的我直想喝一口冷凍的脈動,讓不在狀態的自己立馬脈動回來。(作者說:我跟脈動家一點關係也木有~~)
"你快過來,讓應熊哥哥認認,還有吳大人,麻煩你也過來一下,給我作證。"這個建寧公主,果然不是個讓人省心的料,不過她這麼一打斷,算是救我於水火之中了,只是現在,深陷泥淖,情況也好不到哪兒去。算是我自作孽,不可活啊!
吳青半推着我,前邊在座的人都趕緊站起身來,主動讓出一條道來。走一步,再走一步,感覺到我強烈的抗拒,吳青頓了片刻,但是還是向權貴低了頭,雙臂加力,將我推到了漩渦中心。
"快,本公主命你擡起頭來!"建寧公主總是這般迫不及待,此刻的我感覺自己就像是一隻被戲耍的猴,而且是在衆目睽睽之下,一種前所未有的羞恥感涌上心頭,也不知是剛纔誤喝了酒的關係,還是那股羞恥感,總之,我整張臉就像被扔進了熔爐,燙得不得了。我不覺將頭埋得更低了。
"你是王府的婢女?本王府上的下人怎的如此不識擡舉!?公主發話,還不快快擡起頭來!"吳三桂話中隱含怒氣,想是我這個平西王府的丫環丟了他平西王的臉。
擡頭是吧,擡頭不過是一個簡單的動作,做不好,是驚恐,是絕望,做得好,是自信,是不屈。好,我就讓你們看看,我陳思羽到底是誰!
我下頜一揚,乾脆利落,帶着一種寧死不屈的桀驁不馴。擡起頭來,目光正好觸及一雙冷峻而幽深的眸子,裏面似乎藏滿了故事卻又拒絕着別人的探索。吳三桂,果然是中年版吳應熊,只是五官被時光打磨得更加剛毅,氣質更加沉穩,可是被霜雪欺上的鬢髮讓人覺得時間不會偏愛任何一個人。
他緊緊皺起了眉頭,像是對我毫無顧忌的打量感到十分不高興,只是瞬間,卻似透過我看到別人的影子,緊繃的面部柔和下來,"你是……"覺得我眼熟是吧,看來,我的夢沒騙我呢!
"王爺可還記得爲您所救帶回王府的兩個丫環?奴婢明月,多謝王爺救命之恩。"我微微福了福身子,吳三桂作片刻思索狀,繼而如自言自語般道:"難怪覺得如此眼熟。"
"明月,你快說,是不是應熊哥哥特意讓你去迎接我,並向我傳達相思之意的?"我轉過身去,正好看見建寧公主親暱地挽着吳應熊的手臂,而吳應熊並無半分抗拒之意,甚者,他竟然毫無半點情緒波動,目光與我片刻相接,又不着痕跡移開,貌似我的突然出現,他一不關心,二不在意,此刻的他就像失去了跟我在福源村的所有記憶,好像,一鍵重啓之後,我仍然是他的更衣丫環。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一下心緒,這才道:"確實如此,只是公子平日清冷慣了,若是當着衆人的面…"我特意壓低了聲音,"公主,畢竟這殿上還有那麼多人呢!"說罷,我擡眼看了一眼吳應熊,想見到他動容的樣子,不過,失敗了,這貨不是吳應熊!
我們美麗的建寧公主笑了,笑得那個嬌媚啊,笑得我的暗黑夜空中星星都亮了。
一起經歷的事,你都忘了,我還怎麼好意思一直記得?
我別過臉去,正好碰上吳三桂探究的眼神,以及他身邊王妃以及凝睇小姐一臉不可置信欲言又止的奇怪表情,這氛圍,說不出的古怪。我突然明白,明月這個名字,觸到了禁忌。
恐怕除了吳三桂因不知事情原委,其他所有人見我都能用眼神在我身上戳幾個洞來。
就連吳青,也是面露疑惑,他肯定開始懷疑自己的瞭解的信息了,可是,我本也就打算破罐子破摔,大不了爲保一命,拿明月的身份做賭注,賭他吳三桂虎毒不食子,然而吳應熊的配合,擾亂了多少人的判斷。
他竟然說,讓一個早就消失的“明月”傳話給建寧,這聽起來多麼荒謬!
第三人稱分割線~~~~~~~~~~~~~~~~~~~~~~~~~~~~~~~~~~~~~~~~
奶奶放下手中的筷子,第十二次問對面的朱慈炫:"月兒真的是回夫家去了嗎?她怎麼都不跟奶奶說一聲啊!唉!"朱慈炫耐着性子,作第十二次回覆:"是的奶奶,我姐姐被她的婆婆緊急召回去了,還來不及跟您打聲招呼,讓我來跟您說一聲。"
"那她什麼時候回來啊!奶奶想多跟月兒處一塊兒,奶奶怕來不及了…"
"這確實不知道,但應該不會太久。奶奶…"朱慈炫面色一凜,"那日您答應跟我們走,條件是隻在祖家待足一月,期滿則由我親自送您回去,但是…也許不到期滿,我便必須送您回去,您不要多想,這是爲了您的安全着想。"
奶奶咂咂嘴,道:"奶奶知道,奶奶不會多想,唉!"奶奶的話像是還未說完,卻又不知從何說起了,只得重新舉起筷子,咀嚼這些沒有月兒就無味的飯菜。
朱慈炫也沉默了,他派去保護明月的人竟然被那該死的侍衛給擺脫掉了,看來,他必須親自去接她纔行啊!就怕她見了那人之後就不願再回來啊!
我回來啦~~~~~~~~~~~~~~~~~~~~~~~~~~~~~~~~~~~~~~~~~~~~~~~~
瓊林酒宴並沒有被我的出現這麼一個小小的插曲而打亂,各人的態度卻讓我覺得,這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安然踏出瓊林殿那一刻,我卻聞到了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危險氣息。
早已騎虎難下,莫不如坦然面對,更何況,明月的身份便是護身符,我有什麼可擔心的呢?
"你好好走路行不行啊!"某大人嫌惡的聲音。你以爲我不想好好走啊,剛纔沾了些酒,搞笑的是,我一不頭暈,二不發酒瘋,卻是渾身發軟,就跟吃了軟骨散沒兩樣,就只能把自己掛在吳青身上,才勉力能走兩步。他雖這樣說,卻並未推開我。
"請尊敬一個滴酒不沾沾了酒卻仍能保持理智的人好吧!"我連翻白眼的力氣都沒了。
五分鐘後。"吳大哥呀,能不能扶我去休息啊!我好累,走不動了。"真的好累啊!心更累,不管身在何處了,讓我好好睡一覺的地方就是家,
"此處可安排了你的房間?"
"沒有。"
"不是跟着公子早幾日就住過來了的麼?"管他是不是在試探,我很乾脆地回答:"一個丫頭,誰管我死活,你去問公子,看他在意不?我就把自己交給你了啊!等我醒過來,我希望自己是在一張溫暖的大牀上。"
"你還講不講理!"
"講不清楚,累!"
"你…"
"…"
某月睡着了~~~~~~~~~~~~~~~~~~~~~~~~~~~~~~~~~~~~~~~~~~~~
望着這張疲憊至極的小臉,吳青托起明月,向着一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