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受傷了,應該擦什麼藥?”他問身後的小助理。
沒人答。
扭頭一看,小助理和蘇陌白不知何時也離開了房間。
不在也罷。
蕭墨寒眯着眼復又看了下宋嬋的舌頭:“暫時不擦也行。”
宋嬋被他捏得難受,扭頭甩了兩下,蕭墨寒當即鬆了手。
“嘔!”
宋嬋張大嘴巴,又吐又咳,卻也沒吐出什麼東西來,只是因爲那診聽器都捅到她的喉嚨窩,起得生理反應而已。
蕭墨寒輕輕拍着她的胸口,替她順氣:“要是你剛纔聽話,也就不用受這罪了!”
宋嬋無力爭辯,同這人,辯什麼結果都只有一個,就是輸。
輸了就等着被虐!
蕭墨寒替她抹着額頭上的汗珠子:“先休息一會兒,等下我幫你擦個澡。”
他一會兒溫柔體貼,深情款款,一會兒暴戾異常,跟惡魔附身一般。
性格如此雙重,宋嬋以爲,她遲早要被逼瘋,像她母親那樣,成爲一個精神病患者。
血被送去三個小時,蕭墨寒替宋嬋擦完身子,又餵了點喫的,估摸着該去顧清漣那邊看看了。他走後不久,白九棠擔心她的身體,給顧清漣續上命之後,就馬不停蹄地往這邊趕。
此時的宋嬋,正睜着眼睛望着天花板,眼裏的淚如兩汪深潭,看得讓人心碎。
白九棠進去,深呼吸,默了良久纔開口:“對不起。”
他硬要阻止蕭墨寒的話,那一管子血蕭墨寒無論如何是抽不走的,但他沒有這麼做。
只因他是名醫生。
在不危害她性命的情況下,又可以救另外一條生命,在他看來,也是一件義不容辭,不需猶豫的事。
只是,對宋嬋來說,它有點殘忍罷了!
“我沒怪你!”宋嬋理解他的處境,只道,“她活了吧?”
“嗯。”
“那我就不再抽血給她了!”
“是的。”
“那就好。”盯着天花板的那雙空洞無神的大眼,在這一刻閉上。宋嬋道,“可以讓我安安靜靜地休息一會麼?”
白九棠沒走,反而上前一步:“……爲什麼死都不肯救清漣?”
“想聽實話嗎?”
“嗯。”
“我說了你信嗎?”
“……你說。”信不信,總得她說了才能定。
宋嬋默了一默纔開口:“因爲她曾經對不起我,因爲我有今天的苦果,全是她害的。”
“怎麼說?”
“五年前撞她的那輛古思詩,剎車是她弄壞的。”
宋嬋這回說完,等了許久,耳邊都沒有任何迴應,她笑了,果然他是不信的。本來也沒奢望他信,卻就是一件總被大家否定的事,翻來覆去的只給她一個人定罪,她認命,可內心仍有一絲不甘不服。
白九棠默默退出房間,輕輕帶上門把的那一刻,他看到懸在宋嬋眼角的淚水終於跌落下來,滑進她的枕頭裏。
那滴淚,晶瑩透白,卻似飽含無數委屈和傷痛,令他心頭一悶……
“墨寒。”
顧清漣一看到蕭墨寒,便哭得稀里譁拉。夏天被她支出門外,她歪在蕭墨寒的懷裏,肆無忌憚地裝可憐裝無辜,發揮自己的演技。
蕭墨寒順手在她背上拍了兩下,便將人扶着重新躺下:“你剛醒,情緒不要太激動,免得崩到傷口。”
顧清漣一半臉埋在枕頭裏,目光悽楚:“可是你不信我。”
“我不信你,你就自殺麼?”蕭墨寒聲音有點冷,“這就是你自殺的理由,你不知道你的血有多難找?”
顧清漣縮了下脖子,被他嚇到了:“對不起,小嬋妹妹還好吧!”
夏天已經告訴她了,這次給她輸血的又是宋嬋。而宋嬋剛剛經歷車禍流產,一系列慘事,這個時候還要她輸血,簡直慘無人道。
但蕭墨寒還是壓着宋嬋做了,顧清漣篤定,他心裏是有自己的。
這個發現,讓她雀悅,讓她歡喜,讓她暫時拋卻了殺父的仇恨!
“你不需要過問她,只管顧好自己。”宋嬋當然不好,因爲那兩百毫升的血,她明明都從死神那兒爬回來了,他又把她往回踹了兩腳。
這讓蕭墨寒感到很煩燥。
兜兜轉轉,極盡所能地對她好,爲什麼他們就回不去了。
難道註定這輩子是孽緣?
蕭墨寒滿腦子裏都是她被壓在術抽血時,那雙眸子裏瘋狂襲捲在他臉上的恨,全然沒注意顧清藏在眼底的得意之色。她以爲,蕭墨寒這麼說,是不在乎宋嬋的死活,只要她需要,抽乾宋嬋身上的血都無所謂。
哪料蕭墨寒根本無心在這兒,尤其是看到顧清漣輸了這幾百毫升的血,活蹦亂跳,而宋嬋跟掉了半條命一樣在牀上垂死殘喘,他心裏就堵得慌。
“墨寒,你怎麼了?臉色有些難看,是擔心小嬋妹妹麼?”顧清漣注意到他的神色,扯了扯他的袖子。
蕭墨寒斂了斂心神,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而是道:“餓不餓,要不要給你買點喫的?”
“不想喫外面的。”顧清漣斷定蕭墨寒剛是在想宋嬋,她有意要刁難一下,重新找回點存在感,“好久沒喫徐媽做的飯菜了。”
徐媽是以前專門負責照顧蕭墨寒飲食起居的奶媽子,是老爺子特意給他找的。手藝不錯,但因爲年紀大,身體老出毛病,被辭退了。
蕭墨寒道:“徐媽四年前中風,現在在家裏燒飯的是方嬸。”
“你喫飯很挑,方嬸能讓你滿意,說明她很會做飯。”言下之意便是想讓這個方嬸給她做一頓。
蕭墨寒道:“還是讓趙姐給你送飯來吧,你習慣她的口味。”
讓方嬸來,宋嬋車禍流產的事劉敏秀那邊怕是會瞞不住。所以他拒絕了顧清漣的提議。
顧清漣面露小小的失望,實則內心燃起了一把巨火。聽顧申說宋嬋如今是住在帝湖山莊的,一日三餐都有人照顧,爲何就是給她做頓飯,都不願意!
他果然還是厚此薄彼的。
顧清漣明知蕭墨寒心裏那杆稱是偏向宋嬋的,但越是知道,就越想去撥亂它:“那等我好了,跟你一起回家喫?”
蕭墨寒看着她手腕上那層厚厚的紗布,最終還是不忍拒絕,點頭道:“好,等你好了,接你去帝湖山莊轉一轉,叫上九棠他們一起。”
人多一些,宋嬋就不會誤會。
蕭墨寒自己都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開始這麼在乎宋嬋的感受了。
“嗯。”顧清漣終於破涕爲笑。
蕭墨寒在這邊坐了一陣,一直到顧清漣抵不住睏意才離去。
宋嬋這趟住院,到第三天才拆了尿管,勉強下牀。原先的木乃伊裝束經過細細調養,只剩右手臂和左腿腳踝處兩圈紗布了。車撞到的時候,右邊身子先落的地,所以擦傷比較嚴重。
這次大出血,差點要了她的命,即使將養了幾天,腿還是有些發虛,感覺沒什麼力氣,從她的病房門口走到走道盡頭,也就五六米的距離,她像步了二萬五千里長徵,過程艱難無比。
但宋嬋還是咬牙堅持住,只因她想快點好,快點離開這兒,整日呆在病房又悶又無趣,或許多走動走動,恢復得還快一些。
“小嬋。”好不容易到了樓梯口,站在窗前可以看一看外面白皚皚的雪,和雪下一派美得跟童話裏的城堡似的帝都,一道聲音闖了進來,打破眼前所有美好。
“有事?”扭頭,顧清漣同樣一身病服站在身後,她長髮垂腰,雙眸黑亮,臉色帶着病態白。雖然看着羸弱不堪,卻比自己狀況要好很多。
“小嬋,我是來跟你道謝的,謝謝你在病危之際,還給我獻血。”顧清漣步步走近,宋嬋不想與她多談,往後退了幾步。
退着退着就退到了樓道里。四下無人,顧清漣狠毒的心思,她已經知曉。便生了警惕,緊緊抓着窗臺:“不必惺惺作態,你是來炫耀的,當我不知道麼?”
“也不全是。”臉皮已經撕破,顧清漣也不遮掩了,她忽然擡手,掐住宋嬋的脖子,咬牙切齒,憤恨交加:“我是來問問你,那天怎麼沒被車撞死?是不是一定要我親手送你一程,你才走?”
她速度很快,完全沒有任何徵兆,而且她看着柔弱,手勁卻不小。宋嬋一下子被逼到窗臺,半個身子懸在了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