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陌白把手伸進口袋，悄悄按下錄音筆：“別誤會，我不是那意思。而且，那事也沒過去。”
顧廷風臉色依舊不太好看。
蘇陌白當即把他的懷疑一五一十地分析給他聽，自然省略了對顧清漣暴露雙重人格和宋嬋不和睦的那一段。顧廷風聽完後，心酸無比，“這麼多年了，終於有人正面問起這件事，想要說句公道話了。”
“聽你這麼說，這裏面確有隱情？”蘇陌白一下子來了精神。
“當然。”顧廷風道，“宋嬋對墨寒的感情，你又不是不知道。蕭夫人那樣阻攔，宋嬋都沒有屈服，會爲了區區一億跟我私奔，可能麼？”
“那是怎麼回事？”蘇陌白好急，半個身子都趴在桌上了，恨不得他一口氣講完。
可那哪是一口氣就能講完了的。這些事，藏在顧廷風心裏太久太久，久到他都不知道從何說起了。好半晌，才接着開口：“就從那一億支票開始說吧！”
“當年蕭夫人不同意宋嬋跟墨寒在一起，明着沒攔成，反而讓他們越走越近，堅定了非在一起的決心。她又急又氣，私下裏找了宋嬋，給了她一億支票，要她找個理由主動離開，還不能讓墨寒起疑。宋嬋開始是不同意的。但蕭夫人拿她母親威脅她，說要是她不肯，就把劉姨和蕭叔的事曝出來，讓她在學校呆不下去，讓她母親在帝都沒法做人。宋嬋答應了，但沒要那個錢……”
“她沒要那個錢？”蘇陌白心驚不已，一億啊，他這樣視錢如糞土的富家子弟乍聽都會動心。而且，沒要的這一億，明顯又暗藏着很多問題。
而顧廷風就把最重要的那個直接說了出來：“是啊，光明正大的給的一億她沒要，所以她怎麼可能又去偷？”
“那爲什麼抓到她時，現場從她包裏又搜出一億來？”蘇陌白問。
“這個宋嬋當時沒有解釋，我也不清楚，但我知道她一定是冤枉的。”顧廷風回想那一晚，很是痛心。所有人指責宋嬋，沒有一個人幫她。包括他自己。
“再說說我跟她私奔的事吧！其實也不叫私奔，宋嬋被蕭夫人逼得實在沒辦法，要讓墨寒對她死心，又不牽連到蕭夫人自己。宋嬋只好假裝移情別戀，剛好那段時間，她總鬱鬱寡歡，我再三追問下，她纔跟我說出了實情。我告訴她，我願意幫她！”
“怎麼幫？”既然不是私奔，那爲什麼當時兩個人都在車裏，一幅準備雙宿雙飛玉石俱焚的樣子。
顧廷風道：“我們的原計劃是，等夜深人靜，墨寒熟睡時，由小嬋開着他的古思特從帝湖山莊到華悅府，接上我，再由我送她出城。等到城外，與她母親匯合。她再帶着她母親隨便找個地方躲起來隱居。而我，會在她們離開後直接出國。
墨寒的車上有追蹤器，不出意外第二天便會發現車子在城外，然後根據車上的行車記錄儀，從而查到我和小嬋‘私奔’一事。我們當時想着，不管他怎麼生氣，等個三五月，我再抽個時間回來跟他好好解釋。那時候，他估計氣也消得差不多了，就算小嬋不再回到他身邊，最難過的時候也已經熬過去了，大家都會開始新的生活。可是沒想到，車子還沒出華悅府，墨寒就帶人來圍堵了，把我們抓個正着。”
“爲什麼會這樣？墨寒提前圍堵，是不是你的計劃被泄露了？當時除了你和宋嬋還有誰知道你們準備大逃亡？”這是關鍵，所有事情就是在這個環節出了問題。
“你好好再想想，真的跟誰都沒有提半個字麼？”
“事關重大，我們怎麼可能到處宣揚？萬一走不成，豈不害了小嬋。”說到這裏，顧廷風剛略顯激動的臉一下子變得頹然，“但到最後她還是沒走成……”
蘇陌白看他自責愧疚的樣子，拍了下他肩膀安慰：“你已經盡力了。”
若是當時宋嬋向他求助，他未必有這個勇氣挺身而出。
“你不懂。”顧廷風扒開他的手，懊悔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怕都跟你說了。我確實對小嬋有好感，並且一直喜歡她。但小嬋心裏只有墨寒，當我們車子準備開出華悅府的那晚，跟她開玩笑說，我不放心她們母女兩個，不如我們來真的，真的私奔，我帶她們去國外生活，但小嬋拒絕了。她告訴我，把她送出帝都城擺脫蕭夫人的刁難就是幫她大忙了，她不能一直連累我，而且她對我沒有愛，她不想因爲急於尋一個避難所，就違背心意跟我在一起，這樣對我不公平。”
蘇陌白一聽顧廷風說他是真喜歡宋嬋，嚇得手趕緊伸兜裏按下暫停鍵，表情又驚又乍。
顧廷風回想當晚宋嬋認真而又抱歉的表情，時隔五年，內心還是陣陣苦澀：“那個傻丫頭，她哪裏知道我根本不在乎這些。”
蘇陌白道：“我一直以爲是宋嬋腳踏兩隻船，這邊霸着墨寒，那邊吊着你，一旦發現進不了蕭家大門，就可以退而求其次進顧家。我以爲宋嬋把你當備胎！哪料事實真相竟是如此！”
忽又想什麼，驚驚乍乍的又道：“可是不對啊，墨寒當晚捉到你們，質問你跟宋嬋是否有私情時，你沒承認……”
“是啊，我沒承認。”顧廷風笑，笑得又悲驚又苦悶，“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即對宋嬋有心，就該趁墨寒誤會時，索性把話攤開了，將錯誤進行到底，就該跟他說，我喜歡小嬋，讓他把小嬋讓給我！你知道嗎，這五年來，我每天晚上都爲那一晚沒說出心裏話而後悔。我真恨不得時光能倒流，這樣宋嬋就不用獨自面對墨寒的怒火，不用面對他的報復，過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蘇陌白不語，他確實就是這樣想的。
若真對宋嬋有情，那天晚上是表明心跡的最佳時機。如果顧廷風當時這麼做了，就算後來宋嬋還是無法接受他的感情，至少，她已離開帝都，過着自由自在的生活。
他不理解爲什麼當時顧廷風沒有開那個口。
桌子上有杯水，是蘇陌白先前喝剩下的，只有一點點，顧廷風舉起來，當酒一樣悶進嘴裏。水已經冷了，無滋無味，可到喉嚨卻如酒一般辛辣，刺激着他的心臟：“當時我父親準備提幹，我二叔也在事業關鍵期，老爺子瘋狂地暗示我，不能認，認了二叔要完，我父親也要完。我不能因爲一個女人，置他們的前途於不顧……”
人人都知宋嬋是他蕭墨寒公認的女友，是正牌對象，是將來要嫁進他蕭家的豪門少夫人。他若插一腳，就是第三者。他跟蕭墨寒兄弟，兄弟妻不可欺，他挖兄弟的牆角，這等醜聞一旦暴出去，顧家的臉因他而丟盡，顧家的形象會因他而塌。
這樣的後果，顧廷風承擔不起！
所以他慫了！
任由蕭家和顧家的人對小嬋指責謾罵，他只能袖手旁觀，儘管當時他拳頭都快捏碎了，但他還是沒能替她承擔半分！
大雨滂沱下，她用瘦弱的肩膀扛下了所有，明明這個計劃是他最先想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