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着幾日陽光普照,地上的雪融得差不多。只有樹葉草叢間還有一些殘留,其他地方都化成了水,到處溼嗒嗒的。
所以出來的人也不多,只有幾個穿着病服的孩子,在大人的陪同下,提着一塑料袋,拿着把小鏟子,彎腰在樹葉和草叢間找雪。
“把找到的雪裝進袋子裏,再藏起來。這樣,等到春暖花開的時候,可以拿出來再欣賞。”
“或者等到炎炎夏日,用這雪冰西瓜、冰冰棒,味道一定比放在冰箱裏的要甜。”
“因爲這是大自然的味道。”
蕭六把人推到一處稍微乾爽的地方,又正好對着太陽。宋嬋眯着眼睛,微仰着頭,一邊深呼吸,一邊享受這難得的日光浴,一邊聽着那幾個孩子天真的童言童語,心頭的陰霾立即驅散不少。
其實現在蕭墨寒並不怎麼強調她的自由問題,她走哪兒,都是被允許的。只是走哪兒都有一大幫人跟着,她就哪兒都不想去了。
她現在喜靜,所以很少出門。
帝都的太陽出來四五輪了,今天才出來感受它的溫度。
“小嬋妹妹!”
正當她沐浴在陽光中,如癡如醉的時候,耳邊響起了一道熟悉的聲音。緊接着,一股淡淡的芳香竄入鼻孔。她睜眼,大束鮮紅的玫瑰從天而降般出現在她面前。
視線往上,是虞天楓那張英俊帥氣又不失吊兒郎當的臉。
宋嬋愣了愣,隨即面色一肅,很不客氣地把花給推開。
虞天楓依然笑着,那笑容像刻在臉上一樣,未動分毫。這時候,另一張人臉從他背後竄了出來,黑髮微卷,眉眼狹長,竟是一走多日,杳無音訊的霍胤禮!
霍胤禮的全名,她早知道了,但霍胤禮跟霍胤尊是親生兄弟的事,是後來從虞天楓嘴裏慢慢得知的。
兩人變着法兒的跟她認親,讓她叫他們哥哥,其實是一早就猜到了她的身份。
因爲虞天楓說過,她長得跟她母親還是很像的。
但虞天楓一開始並沒認出來。是因爲他也只見過她母親幾面而已,而且她母親逝世時,他也還好小,不過五六歲的樣子。後來來了帝都,知道她的身份之後中途有事回去一趟,便特地跑去霍家看了她父親和母親的結婚照,才發現,母女倆的五官,起碼是有三官像的。
“小嬋妹妹。”霍胤禮樣子很疲憊,眼瞼下有很深的黑眼圈不說,頭髮也有些亂。衣服更不如頭幾次見穿得那麼講究。大棉衣裏面裹着一套休閒裝,看起來很隨意。
放在大街上,誰能想到他是某某集團的華區總裁。
宋嬋聽着他叫自己,才後知後覺剛纔那聲妹妹也是出自他口,並非是虞天楓有意戲謔!
“我是二哥啊,見到我不高興嗎?”霍胤禮看着面容呆滯,已然傻掉的宋嬋,擡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宋嬋眼睛微眨,收回視線,冷着臉,扭頭給蕭六使了個眼色,讓他趕緊推她回去。
今天是坐着輪椅出來的,原因是地上的雪水太多,走路容易滑腳,蕭六特地弄了這麼個東西給她坐着。
收到指示,蕭六毫不客氣地調轉方向。霍胤禮見狀,急了,抱着玫瑰大步一跨,攔住她的去路。蕭家的保鏢立即圍上前來,將人擋開。
霍胤禮身邊只有一個大力。他的人都在外面沒進來。
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
路人竊竊私語,以爲是黑色會,怕殃及池魚,趕緊跑。有的則躲在角落遠遠看熱鬧。
大力用肚子撞開其中一個保鏢。霍胤禮上前,彎下腰,揉了揉宋嬋的頭髮,滿眼都是寵溺:“怎麼了?二哥這麼久沒回來看你,不認識了還是生氣了?”
宋嬋不語,盯着他的臉,心道,這人竟然是她血脈相連的親哥哥!
回想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情景,是在雲光集團的見面會上,他穿過人羣,有意接近。然後聽說自己不能喝酒,立馬給她點了杯果汁,兩人坐在角落。她性子慢熱,面對他的侃侃而談,她侷促又緊張。
但他始終很有耐心的在引導她說話,那時,好感猛增,她覺得初次見面的他很親近。
被顧清漪暗算進了醫院後,他不顧危險,爬了十幾層的高樓,來探病,還送她玉佩作見面禮,哄騙她喊他一聲哥哥。之後她又被綁架挾持,他如天神般,闖進那個小屋子,把她救於水火。
衝着她的面子,跟蕭墨寒簽了在帝都的第一份合同。
然後爲了給她報仇,和蕭墨寒理應外合,滅了顧氏。
相識不過短短半個來月,他爲她做了很多事!
看似隨性,實則都是有良苦用心。
他就是來帝都找妹妹的,因爲各種原因不能立即相認,所以以義兄的身份,護在她身邊。臨走前,還特地跟她拍了幾張合照,說要留個紀念,實際是把她的消息帶給那個未曾謀面的父親,給他報喜!
他的愛,潤物細無聲!
包括霍胤尊的也是。
相信那個思她成疾的父親更甚。
但她是病入膏肓的人,怎配得這份深沉濃重的親情!
宋嬋擡手,抱着他一直懟在她胸前的玫瑰,低頭聞了聞,然後奮力地往地上一擲。惡狠狠地看了眼霍胤禮,撥開他半蹲的身子,自顧往前走。
“妹妹!”
霍胤禮被搞懵了,宋嬋不討厭他的。走的時候,兩人相處得極好,還約了下次見面時,一起喫燒烤,溜冰滑雪。這纔多久,就這樣了?
虞天楓說,宋嬋的態度一夜之間發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轉變,他以爲是誇張,眼下看,一百八十度根本是保守數字!
何況,在他這兒,一絲一毫的變化,都是晴天霹靂!
所以一時情急,連名字都忘了喊了,脫口而出就是妹妹兩個字。
“你怎麼了?見到二哥,一點兒也不高興麼?”他不甘心,上前一把扣住宋嬋的胳脯。
宋嬋不敢擡頭看他,怕看了心軟,陷入這聲二哥里頭,拔不出來。
她孤獨了這麼久,霍胤禮的出現,他們的存在,就像冬日裏的陽光,久旱乍逢的甘霖,雪中送來的炭火,溺水中的浮萍,暖得心脾胃瞬間復活,真的,毫不誇張。
可這麼美好的東西,她不敢要,也要不起。
“你叫我什麼?你憑什麼這樣叫我?我被你們弄丟了二十多年,知道我二十多年裏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我是跟着母親一邊喫糠醃菜一邊在父親的家暴中長大的,我活到今天,不容易。你說你是我哥哥,我就要認,天底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