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的動靜,立即引來裏面的注意。
蕭墨寒鬆了手,扭頭看着秦歌,眉毛擰緊,一張駭人的臉,冰封千里。
秦歌盯了盯他的手,感覺脖子涼颼颼地。
怎麼辦,好想原地挖個坑,遁走!
他撞到老闆殺人了,不遁會不會被滅口?
一陣短促的咳嗽打斷他的思路,宋嬋在裏面咳得面紅耳赤,秦歌暗罵自己無恥。這個時候了,只想着自己的安危,完全不顧宋嬋。就算只是個陌生人,他也要有點見義勇爲的氣概不是?
何況,宋嬋還是老同事了,更不能見死不救!
可,他仗義勇爲了,宋嬋就能脫離苦海麼?
只怕不見得,越陷越深倒是有可能!
這些年,他跟在蕭墨寒身邊,他太清楚老闆的爲人了。求情只會適得其反,冷眼旁邊觀反而是助力。
再者,跟老闆對着幹,他還不具備這個勇氣和能力。
秦歌跟點了穴一樣,腦子思緒翻飛,亂七八糟地轉了好幾圈,身子卻站着不動,他不動,果然老闆也不再動了。
蕭墨寒眯起眼珠子,盯了眼地上撒得到處都是的黃湯,聲音一如既往的帶冰碴子:“還不滾?”
“滾滾滾,馬上滾。”秦歌回過神,立馬蹲下身,把湯盒揀起來扔進垃圾桶,“我再去打兩份湯來。”
話未說完,人已跑遠。
宋嬋咳到眼淚飆溼了枕頭,才停下。她終於睜開眼睛,卻依然不看他,只盯着天花板,避開那刺眼的白熾燈,說道:“蕭墨寒,既然你不放過我,那就請放過我母親。她是一個可憐人,已經送走小青了,別再讓她送走我!”
她不再提死字,可每句話都在同死亡沾邊靠攏。
蕭墨寒聽着就來氣,這是鐵了心要跟她對着幹!
“如果我不答應呢?”
宋嬋破罐子破摔:“別逼我自己了結自己。”反正就這一條命,別人要也是要,自己要,也是要。
只要能保下母親,這條命,怎麼死都值。
好,還懂得威脅了!
蕭墨寒點頭,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宋嬋,嘴邊盡是嗜血的笑,就跟地獄裏的魑魅魍魎,令人寒氣森森,頭皮發麻:“想死沒那麼容易,沒經過我允許,閻王都不敢收。宋嬋,你記住了,你要是自盡,我就拿你母親撒氣。”
他們之間的債,不會隨着一方的死亡而消逝。
宋嬋只有活着才能償還,死了,是債上加債!
宋嬋渾身一冷,不自禁扭頭看他,蕭墨寒留下一個森然的笑走了,那背影看着那樣冷血薄涼。
她忽然意識到,她還不能死,因爲蕭墨寒這人說到就會做到。
小青的骨灰不就是最好的例子麼?
接下來的日子,宋嬋被迫安心養傷,白九棠一日三餐的來病房問候,同時還給她開了些抗癌止痛的藥。宋嬋不想欠人情,更不想讓蕭墨寒察覺。
看着白九棠遞來的藥瓶子,她說:“我在另一家醫院掛了診,那邊有開藥,我照着喫就好,不必勞煩你天天往我這邊跑。”
“那五十萬支票,你沒收,難道這藥,也要拒之門外麼?”白九棠沒什麼可貢獻的,錢財她不要,這藥是他最後能拿得出手又是她正好所需的,“相信我,我開的藥不說是最好的,但一定是最適合你的。”
因爲他給她做過全身檢查,是依照她目前的身體狀況,量身而定的。
宋嬋不好再拒絕,生怕再說下去,蕭墨寒會撞進來,飛速拿了藥,然後倒進平常隨身攜帶的維生素瓶子裏。白九棠目光微轉,問:“你打算一直瞞下去嗎?”
“白醫生,我不想再討論這個話題了,能換一個麼?”她不會改變主意的,再怎麼問都沒用。
“好,那就換一個。”白九棠從外衣口袋裏拿出一份折整齊的文件,攤開撫平,鄭重地遞過去,“我已經研究出一套治療方案,你先看看。”
宋嬋掃了眼,然後平靜地移開目光:“不看了。”
“宋嬋!”白九棠強行把這方案塞在她懷裏,“你不看,怎麼知道這病怎麼治?”
宋嬋舉起手中換下的藥瓶子,苦笑:“這不是已經在治了麼?”
“我只接受這個方案,其他的,沒興趣。”她將瓶子用紙巾包好扔垃圾桶,防的這樣小心仔細,看得白九棠心裏很不是滋味。
“小嬋,小嬋……”
這時,屋外傳來劉敏秀的喊聲,宋嬋一怔,趕緊掀被下牀,連鞋都來不及穿:“媽,我在這兒。”
宋嬋不想讓母親擔心,這兩天傷口未愈,即使醒着也不敢到母親面前。還好,母親有護士看着,白九棠也時常過去照顧,倒也沒鬧什麼事。
劉敏秀本身神經不正常,一會兒清醒,一會兒瘋癲,小青的死就是那天綻開的曇花,開了就謝了,睡了一覺又忘了。
宋嬋唯有在這個時候,覺得母親這病得得也並不是什麼好處都沒有。
至少會選擇性忘記痛苦。
宋嬋跑到走廊,劉敏秀正抱着頭跌跌撞撞地在過道里亂走亂竄。她頭髮是亂的,眼神是散的,那茫然無助的樣子,看得她眼眶一熱,連忙上前抱住母親:“媽,媽。”
“小嬋。”劉敏秀聽到這熟悉的聲音,終於不再慌亂,兩手捧着宋嬋的臉,自己淚眼婆挲,卻只顧着給宋嬋擦,“小嬋,先別哭,告訴我,小青去哪兒了?聽說她死了,我不信。你帶媽去找她好不好,媽想喫她做的紅燒肉了。”
宋嬋心如刀割!
母親又想起小青的死了。
怪不得她叫她叫得那麼急迫悽慘!
而她要怎麼做,才能撫平母親心裏的傷痛?
“媽,我也會做紅燒肉,我做給你喫好不好?”
劉敏秀搖頭,樣子半瘋半醒:“不要,媽就想喫小青做的,你下次再給媽做。”
小青,小青回不來了!
上哪兒給她去做紅燒肉?
“媽……”宋嬋臉埋在劉敏秀懷裏,努力壓制自己的哭聲,旁邊知情的小護士和醫生,看了都紅了眼眶。
白九棠面色不忍,連忙掏出手機給精神科的主任打電話,讓他帶鎮靜劑,隨時來救場。
“小嬋,你的脖子……”宋嬋脖子上的咬痕養了兩天,紅色的肉,變得深深的青紫。不低頭,看不到。但此刻宋嬋倚在劉敏秀的懷裏,脖頸以下包括鎖骨一覽無遺,她驚訝的張大嘴邊,聲線壓着詫異和憤怒。
“沒事啊媽,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宋嬋趕緊把領口收緊,退離母親的懷抱。
劉敏秀是有精神病,可精神病不代表弱智,何況此刻她又沒徹底瘋。自己不小心弄的和別人造成的她會看不出來麼,這是牙印啊,她眼又不瞎!
“是不是你咬的?還是你咬的?”她噌地擡頭,先是對上一旁的女護士,然後是男醫生,衆人皆是搖頭後退,表示不是。最後劉敏秀目光鎖在剛到人羣中一個穿黑色高定西服的年輕男子身上。
“蕭墨寒,是你,是你欺負我女兒對吧?”她認得蕭墨寒,女兒跟她剛談戀愛的時候,她介紹過他。後來在蕭家的宅子裏,她給蕭祖鴻磕頭時,他也在場,雖然只是匆匆一瞥,但她印象深刻,因爲蕭墨寒跟他的父親長得太像了。
劉敏秀衝過去,不由分說,擡手便要去掐蕭墨寒。
“媽,不要。”宋嬋看得膽戰心驚。
不是擔心蕭墨寒真有個什麼損傷,而是怕蕭墨寒傷了,加倍還到母親身上。
她上前去抱劉敏秀的腰,劉敏秀也不知哪兒來的力氣,一把就將她給推開了。
宋嬋一個踉蹌,身子向一邊倒去,眼見就摔跟頭,白九棠及時伸手扶住了她:“沒事吧?”
“沒事,別管我,去管我媽,把她攔下……媽!”宋嬋聲音陡然失控,因爲劉敏秀那雙手準備無誤的定在蕭墨寒的脖子上。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把衆醫生護士直接嚇傻,他們呆在原地,連呼吸都忘了。
“還愣着幹什麼,把人扯開啊!”白九棠見勢不對,扶好宋嬋,上前去拉扯劉敏秀,同時不忘叫同事們幫忙。
誰都沒料到劉敏秀膽大妄爲的真的敢去掐蕭墨寒,畢竟蕭墨寒這樣的人物,帝都誰敢在他面前囂張。就連蕭墨寒自己也沒想到,他還以爲劉敏秀只是喊喊口號,誰料……
這才呆在原地不動,讓劉敏秀掐了個正着。
他忘了,正常人不敢跟他叫板,而劉敏秀不是個正常人!
她甚至連口號都叫得歇斯底里,肆無忌憚:“你敢傷我女兒,我要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