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詭祕邊界的探求者 >第一百四十一章 瓶中信 (5)
    而我在那時,就已經在冥冥之中感受到,我所經歷的不像是簡單的風暴。

    嚴格上來說,不是物理意義上的“風暴”,爲什麼我會這麼說?因爲我認爲在後來所接觸到的事物,已經超脫了現實和邏輯的規律,甚至超脫了真神所裁定的物理法則。

    但那時還未接觸到那些荒謬,僅是驚魂未定的我,只想探究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麼,尋覓着可能的同夥,翻找能讓我得以存活的物資。

    而我要這麼做的話,先必須藉助於光。

    穩定而持續的光。

    藉此去驅散那些冥冥黑暗。

    外頭的呼嘯冷風讓我有些害怕,我第一次對於這片無垠之海帶上了應有的恐懼,船隻似乎在風浪之間隨波逐流,向着某個我無法決定的方向行進。

    而我緩慢地摩挲退回到甲板階梯,再按照記憶和一瞬間的光明,在黑暗中小心地摩挲,最後摸到了被固定一側牆面之上的防火燭臺,從我手指的觸感裏面還有少數的油脂,不多,但勉強可以燒一會。

    而連接處的金屬固定件或許由於歲月的腐蝕,早已鬆動,因此沒有費多大勁就將之掰了下來,當做臨時燭臺。

    隨着讓人不快黑煙升起,我成功在黑暗中用火柴點燃了燈芯。

    雖然燈火也不算太明亮,但比起那火柴來說,可是強上太多了。

    藉助於更加明亮的燈火,面前的圖景也更加清晰地映入我的眼前。

    黑綠色的黴菌幾乎佔據了內部的所有空間,陰溼的氣流在階梯之間緩慢涌動,攪動着燭臺上的光焰,讓它始終搖曳不定,如同我的心智。

    我就這樣開始了探查吧。

    首先小心地踩着綠痕和鬆動的木板,向着第一層內艙進行搜尋。

    我的動作很趕,畢竟燭臺的油支持不了多久,而在這種情況下,我無法什麼也不做,就幹坐在某個地方等待着天明,如果這樣做的話,我的內心的焦慮和不安會將我徹底地撕碎。

    我來到儲存食物和淡水的地方,但那裏的物資全然消失不見,箱子裏沒有任何食物,而淡水桶和酒桶都已然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什麼也不剩,就如同我的希望一般。

    我再接着向着幽暗恐怖的內部繼續深入,就像步入深淵一般,從此一去不返。

    我邊走邊掃視着左右兩側水手們平日休息時所躺臥的吊牀,隨後——我的心跳不由爲之一滯。

    因爲我看到了一具骸骨。

    不,不只是一具……

    很多具骸骨,它們依次躺在了吊牀之上,姿勢和骨骼都有些差異,而他們之間唯一的共同點就是永恆地死亡。

    從這一刻,我才意識到,我所遭遇的,不僅僅是風暴。

    而是時間,我那本該恆定不變,隨同萬物一同跨越光陰的時間在那場風暴之中遭遇了一些變數。

    我還是人類嗎?

    就我寫下這行字的節點來看,我依舊不知道。

    我會餓,會渴,會進食,會排泄。

    但我的時間不再是時間,像是從這個世界的時間川流之中獨立出來了一般。

    而當時的我,在窒息片刻之後,捂着口鼻艱難地喘着氣,我意識到了我或許遭遇了比葬身魚腹還要可怕的事情。

    在擔憂和恐懼交加之下,我愣在那裏一動不動,目光在顫慄之中凝視着那被黑綠污孳所逐步覆蓋的餘留慘白。

    然後火焰終究是支持不了我的猶豫,在搖曳中告之終結。

    黑暗,黑暗又籠罩了我。

    但人從蠻荒時代所畏懼的事物卻沒有讓我感到恐懼,甚至……我從這黑暗中感受到了一絲安心,因爲我不用去面對那蒼白的【劃去】。

    不對,不是現實,是【劃去】【劃去】【劃去】。

    該死!我不知道如何尋找一個正確的詞彙去形容它,這個詞彙以及隨着我的記憶的消退,一同喪失在了黑暗之中。

    總之我就在無盡的驚愕之中,站立了很久,以至於腿腳和持燭的那一隻手都逐漸發麻,我才勉強驅使着軀體,但向前邁出第一步腳步的時候,我就茫然不知所措,黑暗中我什麼也看不見,而燭臺中的油脂也燃燒殆盡,所以我幾乎是什麼都做不了。

    就像這艘船隻一樣,隨波逐流,直到它的終結之日來臨。

    但這種黴菌孳生之處的空氣也如同我的心境一樣糟糕,一直待在這裏顯然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所以我緩慢地摸黑回到通往甲板階梯,接着小心翼翼地沿着階梯向上走去,真是不可思議,在片刻之前我還在害怕外頭的風浪之聲,害怕它們會將我帶入萬劫不復的深淵之中,直到我見證了比它們還要可怖的事物之後,我才堪堪感到這一切似乎不過如此。

    而我也似乎無法從此處脫身了,因爲我在世人的認知之中或許早已死去了數年的光陰,甚至是百年的時光。

    我拾階而上,而外頭的空氣果然輕鬆多了,但我壓抑的心智尚未解開。

    而漫漫長夜之上,我還是看不到星辰,也看不到月亮,天空彷彿就是一片空洞的深淵,連光都被吸入其間,我趕忙收回眼睛,因爲我害怕我的心智被其所一併剝奪。

    隨即我還能做些什麼呢?

    先前的驚濤駭浪也消失不見,而風聲也於此消停,一切都歸於死寂,而唯一讓我意識到我在外頭,而非在艙室之中的是那無處不在,瀰漫着海腥味的風。

    我或許能這樣等待着我的死亡,船上顯然是沒有任何的物資,而船的桅杆也早已斷裂,即便我從那些具有一定實用性的科學書籍中掌握到一些航海知識,我也沒有任何手段能夠控制這艘船行進的方向,而望着高懸於上的漆黑深淵,我也無法藉以我的觀星知識去鑑別船隻的方位。

    所以我所能做,就是等待,在那裏等待我的消亡嗎?

    冥冥黑暗之中、漫漫長夜之下,流逝的時光強迫我去拾起了我那丟失的膽魄。

    是的,即便我身處於無比絕望的處境,但我依舊不能就此放棄。

    人的希望能被踐蹂,能被摧殘,能被踩滅。但只要握持住最後的一縷火種,就讓它再度地燃燒起來。

    風浪又大了起來,而暴風也重整旗幟再一度地向我怒號。

    而我,在在這窮途末路之中卻挺直了身子,直面狂風駭浪的怒吼,如此迎着它們吼道:“讓風暴來得更猛烈些吧!”

    我拋棄掉了並無意義的絕望和恐懼,留給我的,只有坦然和寧靜,是啊,我之將死,如果,如果我終究要死,那麼我希望我是體面的死去,而非在顫顫巍巍地在恐慌之中抱膝驚駭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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