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鏡匍匐在宋府的屋檐上，一襲黑衣，如同黑夜中的幽靈，一瞬不瞬盯着臥房的位置。
夜冷得像是結了冰。
時間在這種專注中變得很慢，疲憊感很快便如同蟲子般爬上了四肢。
蘇鏡感覺自己的胳膊有些麻木了，但想起賈曉生說過在監視的時候最好保持自己不要有任何的動作。
因爲在黑夜中，你永遠不知道敵人什麼時候出現，會不會也在窺視着這裏。
所以一旦有所動作，就可能暴露自己。
蘇鏡只好壓抑着自己想動一動的想法。
但沒過多久，一隻橘貓居然是躍上了屋頂，轉頭髮現了匍匐在屋檐上的蘇鏡，倒也不怕生，而是主動湊了過來，聳動着鼻子，嗅來嗅去。
走開啊，走開啊。
蘇鏡心裏在狂喊，誰知道心中越排斥，這橘貓就越來勁，竟然是靠着蘇鏡趴下，一條溼漉漉的尾巴毫不客氣，直接摔在了他的臉上。
蘇鏡此刻心裏已經是數十匹草泥馬在奔騰了，尤其是貓尾掃過後的那種瘙癢，經歷過的人，大概都知道有多痛不欲生。
蘇鏡看着橘貓的屁屁，心想，這麼大雨你這傢伙不找地方躲雨，來屋檐上湊啥熱鬧。
想着，蘇鏡靈機一動，朝貓屁股吹了口氣。
面前的橘貓立刻是翻身爬起，回頭看，目光中分明帶着一絲鄙夷的色彩。
好在只是看了一會之後，便躍了下去，消失在了黑暗中，不知是去哪裏避雨了。
橘貓的出現讓蘇鏡想起了自己撿到的那隻小黑貓。
帶回來後小姑娘喜歡壞了，整天形影不離，這會兒估計正在小姑娘懷中睡得正香吧。
真好啊，自己也想躺進姑娘懷裏……
雖然在胡思亂想着，但蘇鏡的目光依舊盯着臥房，並沒有任何鬆懈。
可，守了整整一夜，從天黑到天亮，整個羅府安靜的就像一汪死水，連個走動的人影都沒有。
什麼情況……
看着矇矇亮的天色，趴在屋檐上的蘇鏡也跟着懵了。
本能的想起來，可趴了一夜，四肢早已經是僵硬不堪，連動一動都顯得十分困難。
天亮之後就可以撤了……
這也是賈曉生交代的，可現在看來，這句話，怎麼那麼有深意呢？
過了好一會兒，蘇鏡才緩過來。
此時已經離雞鳴不遠了，蘇鏡只得是強忍着四肢的麻木，往城南義莊的方向趕去。
好在，在雞鳴前幾秒，蘇鏡成功躲過小姑娘的視線，翻進了焚屍房中。
大黑狗剛好將骨灰掃進桶子裏，見渾身溼透了的蘇鏡，眨巴了一下眼睛，問道：
“老大，你這是去游泳了嗎？”
“滾。”蘇鏡沒好氣地罵了一句，趕忙更換衣服，然後將整整三桶骨灰拎了出去。
是的，沒錯，天殺的大黑狗居然燒出了三桶骨灰！
等在外面的王大頭子眼睛都看直了，瞬間覺得自己手中的一桶半骨灰沒臉見人了。
心中不免有些幽怨。
都是自己人，至於這麼卷嗎……
蘇鏡看着王大頭子委屈的眼神，也不能說啥，只能是踢了踢一旁的狗子。
狗子心裏也委屈啊。
合着自己賣力幹活，還不對了唄？爺要辭職！
倒完骨灰，喫完早飯之後，蘇鏡馬不停蹄就往北鎮撫司趕去。
他要個說法！
自己在屋檐上，大雨淋着，小身板凍着，活生生守了一夜，刺客的毛都沒看到一根。
可當自己來到北鎮撫司衙門口，賈曉生已經在等着了。
“來了，吃了沒？”賈曉生手中油紙中還裝着兩個饅頭。
“喫過了。”蘇鏡沒好氣地說道。
“喫過就好，姜大人在裏面等你，昨天你帶來的那人也安頓好了，應該是被吸了太多陽氣，不過別擔心，北鎮撫司會保護好他，你的身份也做好了，享受百戶級別的待遇。”
賈曉生一邊引路一邊說道。
心中也是無限感慨。
兩人初次見面的時候，對方揹着屍體在夜色中行走，還只是個朝不保夕的請命人。
沒想到如今，居然和自己一個級別，蘇百戶。
呵，還真是人生無常，大腸包小腸。
蘇鏡聞言，心裏也是好受了些。
這兩天，胡林的事情一直是自己的一塊心病，能夠安頓在北鎮撫司，自己也就放心了。
至於明年的大試……哎，也不知道要過多久才能緩過來。
想到這裏，蘇鏡嘆了口氣。
還是那間偏房，推開門，裏面茶香嫋嫋，姜小白坐在黃花梨木做成的椅子上，正在泡着茶。
“把門關上，都坐吧。”
姜小白吩咐道，待門關上，便將兩個茶盞擺放到兩人面前，而後折回身去拿起了桌上的茶壺。
“這桂葉龍井是聖上賞賜的，嚐嚐味道如何？”
說着，便舉起茶壺。
清澈的茶湯飛流而下，一滴不灑落在茶盞之中。
賈曉生眼睛一亮，道：“可是那一年只產五斤的極品龍井？”
見被認出，姜小白似乎還挺高興：“當然。”
蘇鏡一聽，挑了挑眉，小酌了一口，頓時感覺滿口生香……
好吧，其實沒多大感覺，就是，不這麼感覺一下，覺得對不起這一年只產五斤的茶葉罷了。
蘇鏡平時雖然也會喝茶，但對茶葉的確沒多少研究。
就連屯在焚屍房中的茶葉，也是胡亂買的。
倒完茶後，姜小白在主位上坐下，眼神打量着蘇鏡，笑道：“作業感覺如何？”
聞言，蘇鏡的臉頓時黑了下來，道：“賈大人應該在旁邊看着吧？難不成咱錦衣衛的情報還有誤不成。”
誰知姜小白卻是哈哈一笑道：“你知道情報和事實之間有什麼區別嗎？情報之所以是情報，便是因爲在尚未證實之前，它裏面的內容有可能是真的，也有可能是假的，更有可能是亦真亦假。”
姜小白的話讓蘇鏡愣了一下，看向一旁的賈曉生，迴應他的只是一個微笑點頭。
蘇鏡抓了抓腦袋，有些不解：“可每次遇見情報，都要像這樣去蹲守嗎？”
“不然呢？”姜小白歪了歪頭，眼中帶着笑意：“我們並不是神，當然，昨天那份情報經過判斷，大概率是假的，你可以把這當作是一項考驗，關於定力的測驗。”
“彆着急，現在你的身份，只有我，賈曉生，還有他知道，別問他是誰，心裏清楚就好，別將自己的身份泄露出去，有時候，很多事情，請命人的身份，或許更容易操作。”
蘇鏡低着頭，努力消化着這些信息，良久之後，才緩緩擡頭，問道：“爲什麼選擇我？”
姜小白卻是微微一笑，道：“錯了，不是我選擇了你，是他，選擇了你，而我，相信他的判斷，老賈也相信，這就足夠了。”
“好了，接下來，任務，正式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