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想來是元夕將至,一些大戶人家早早便安排僕人在家門口掛上了紅燈籠,爲潔白的京城裝上了幾點喜慶。
心湖旁的風雪中,和尚雙手合十靜靜看着湖面。
聽到腳步聲,這才轉頭看了一下,一張胖臉上浮現出堪稱猥瑣的笑容。
“來了。”
“久等了。”蘇鏡拍了拍帽子上的雪,點了點頭。
“不久不久,才一會,貧僧也好些時候沒見過這夜裏的湖景了,漫天大雪,明年想來會有好的收成。”
和尚的話讓他想起了所謂的瑞雪兆豐年。
大梁經過了三年的天災人禍,也是時候緩一緩了。
悟能和尚把蘇鏡迎進了身後的破廟中。
一尊滿身塵土的佛像安靜屹立在昏暗的光線中,太久沒有打掃,導致整個廟宇角落都結滿了蜘蛛網。
或許是冬天下雪的緣故,這些隨風抖動的蛛網上並沒有看到蜘蛛的痕跡。
自己居然是最晚到的那一個。
蘇鏡看向站在角落,穿着一身黃色道袍的張黃鐘,有些意外:“你也在?”
他知道,張黃鐘和悟能和尚之間並不對付,這與兩人背後站着的佛家與道家有關。
這個世界,佛道雖然表面上看起來互相和平,但實際私底下卻是互相仇視。
信仰這東西,往往都是排他的。
張黃鐘擺了擺手,無奈道:“來還個人情罷了,而且這京城地界發生的怪事原本也屬於我們屍部管。”
蘇鏡點了點頭。
的確如此,這畢竟是京城地界。
至於那對東瀛男女,也有段時間不見了。
源千夏依舊穿着那件紅白相間的巫女服,黑色長髮上纏繞着紅色的絲線,眼神乾淨清澈,腰間除了原本掛着的陰陽雙魚外,還掛上了那枚天命通寶。
見蘇鏡看了過來,源千夏盈盈一拜,道“蘇君,許久不見。”
“源小姐。”蘇鏡微微頜首,算是打過招呼。
一旁的上杉誠臉上露出笑容,朝他揮了揮手:“蘇君,津門一別,甚是想念。”
在津門的時候,對方明知自己的身份,卻沒有拆穿,表達出了極大的友好。
這也讓蘇鏡意識到,上杉誠本人的思想應該與東瀛幕府的理念不太相合,纔會造成其那般矛盾的做法。
“都齊了都齊了,你們也都認識,貧僧就不多廢話了,那東西手段詭異,還望諸位能夠竭心盡力,阿彌陀佛。”
說着,悟能和尚行了個佛禮。
一旁的張黃鐘有些不耐的擺了擺手:“行了行了,臭和尚羅裏吧嗦。”
雖然這麼說着,但他眼中並沒有任何輕視,反倒是從懷中掏出了一張符籙貼在了胸口處。
說來也奇,那符籙剛貼上,便化成了一道黃色的光芒,融進了張黃鐘的身體之中。
“這是……靈鬼替命符?”站在一旁的上杉誠突然問道。
張黃鐘有些意外,沒想到這東瀛人居然認出了自己這張符籙,於是挑了挑眉:“你也知道靈鬼替命符?”
上杉誠呼了口氣:“我曾在陰陽道典中看過靈鬼替命符的介紹,是你們龍虎天師道的七靈符之一,能在此間得見,實在是有幸。”
張黃鐘聞言嗤笑了一下:“陰陽道典,不過是從我們這邊傳過去的陰陽書的第一卷,也敢稱典。”
此前說過,東瀛神道教的起源來自於道門,後來經過本土化的發展,才逐漸形成了現在大衆所熟知的模樣。
不過從張黃鐘的話裏,蘇鏡還聽到了一個極爲關鍵的信息。
龍虎天師?
“張兄來自龍虎山天師道?”蘇鏡問道。
面對蘇鏡,張黃鐘的態度明顯要好上許多,點了點頭:“正是。”
蘇鏡對龍虎天師道並不算陌生,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
原因在於其威名實在赫赫,想叫人不知道都難,這天師道貴爲道教祖庭之一,又是道門符籙三宗之首,張黃鐘既然是天師道傳人,那義堂的那位看守……
這京城,當真是臥虎藏龍之所啊。
幾人又交談了幾句,算是相互熟識了,而後便在悟能和尚的帶領下,來到了心湖旁邊。
風雪依舊不停,整個湖面都結上了一層薄薄的冰,周圍都是北風呼嘯的聲音,鵝毛般的大雪隨着北風擊打在冰面上,覆蓋上了厚厚的一層。
整個湖面一片昏暗,一眼望去,看不見盡頭。
“心湖不小,我們要去哪裏找那畫舫?”蘇鏡緊了緊身上的裘衣,問道。
“我更在意的是這麼大的雪,那東西真的會出來嗎?”張黃鐘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來了一把長劍,長劍上貼着幾張用硃砂繪製的符籙。
一旁的悟能和尚卻是滿臉自信,先是露出了一個神祕兮兮的笑容,而後從懷中掏出了一根紅色的細香。
“引魂香?”張黃鐘看着那細香,挑了挑眉。
“這是什麼?”蘇鏡問道。
“這是靈光寺特有的一種寶物,配以特殊的法決使用,具有招引作用,想必是上次鬥法,這和尚在對方身上留下了印記,嘖,佛門,呵。”張黃鐘說道。
悟能和尚跟着點了點頭,慢慢用手指搓着細香的頂端。
說來也奇,隨着悟能和尚的手指慢慢搓動,那細香的頂端居然冒出一縷青煙,這青煙似乎是不受周圍大風的影響,居然逆着風向,朝昏暗無際的湖面飄去。
“做好準備吧。”悟能和尚的面色變得嚴肅,用袖子擦去自己光頭上的積雪,而後從懷中掏出一串佛珠。
這佛珠似乎是用檀香木所制,古樸大氣中透露出歲月悠久的氣息。
站在一旁的源千夏緩緩從寬大的袖袍中抽出一張藍色長條符籙,而上杉誠手中則是出現了那個曾在金府看見過的如同金字塔一般的三角鈴鐺。
每個人都在嚴陣以待。
相比之下,蘇鏡就顯得放鬆不少,但也從真陰極殿中取出了那條黑色的鎖鏈,蒼生,攥在手中。
蒼生出現的一瞬,悟能和尚與張黃鐘齊齊皺了皺眉頭。
原因無他,只是他們都從這條黑色鎖鏈中察覺出了一種奇怪的獨特的,黑暗氣息。
彷彿這東西並不應該存在於人間。
可就在張黃鐘想要開口詢問的時候,遠方的湖面上,突然亮起了一點星火。
一艘畫舫,出現在一望無垠的昏暗中,朝着衆人站立的方向緩緩駛來。
奇怪的是,明明離得很遠,可蘇鏡卻依舊能夠看見那紅紗後面的曼妙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