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着“嘎吱”的聲音，蘇鏡緩緩睜開疲憊的雙眼。
身子好像已經不屬於自己，渾身上下都泛着隱隱的痠痛。
這是哪？
耳畔是水流嘩嘩的聲音，像是趴在一艘木船之上，有些搖晃。
可這種輕微的搖晃，卻偏偏給人以心安的錯覺。
蘇鏡有些迷茫的擡起頭。
景色和他認知中的似乎不太一樣，就像是所有的色彩都消失。
就像……是在一副水墨畫。
“嘎吱嘎吱。”身後傳來槳聲，蘇鏡轉頭看去，臉上慢慢浮現出意外的神采。
只見船尾，身材高大的陰十六正不停搖晃着船槳，很是認真。
這讓蘇鏡多少有些摸不着頭腦，剛想要詢問，卻又聽見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你醒了。”
聲音很輕柔，是個女聲，帶着絲絲魅惑的氣息。
蘇鏡再次轉頭，只見飄搖的白紗後面，站着一個滿身紅衣的女子。
女子的出現，讓這個如同水墨畫般的黑白世界有了靚麗的光彩。
蘇鏡終於反應過來自己是在哪了。
那艘畫舫。
記憶如同潮水般襲來。
“無憂我法，道無我心，疾！”
不知多久之前的心湖河畔，隨着畫舫的出現，大戰一觸即發，上杉誠丟出了一張藍色的符籙，雙手結印，一個六芒星組成的結界在五人周圍擴散。
源千夏紅色的長袖揮舞，一張張藍色符籙飛出，貼合在結界的邊緣。
女孩的長髮隨風飛舞，臉上表情冷漠，長髮中，一根根紅色的絲線飛出，末端貼合在那一張張藍色符籙上，想來是神道教的祕術。
“阿彌陀佛。”悟能和尚手中的手串也是散發出朦朧金色的光芒，嘴脣不停念着屬於佛家的咒文。
張黃鐘也是手持長劍，嚴陣以待。
沒有人敢輕視這艘畫舫，都是動用了自己的最強手段，想要以雷霆之勢將其滅殺。
但畫舫的手段完全超脫了衆人的理解。
只見那畫舫在黑夜中恍惚了一下，緊接着，一縷縷紅色的綢帶沖天而起，於瞬間鋪滿了整片夜空。
無比瑰麗的畫面，卻帶着殘忍的肅殺之意。
“大人在想什麼呢？”水墨畫舫之上，女子的話打斷了他的回憶。
蘇鏡回頭又看了眼正在搖槳的陰十六，明白麪前這東西不是現在的自己所能夠抗衡的。
就在這時，蘇鏡突然聽到“啾啾”如同鳥鳴般的聲音。
只見一隻生有雙翼的粉色肉球從女子身後晃晃悠悠的飛出，朝自己撲來。
蘇鏡可以隱約感覺到這個肉球所傳達出來的情緒。
興奮，依賴。
也不知爲何，自己居然伸出手，將這個粉粉嫩嫩的傢伙抱在了懷裏，就像先前演練了無數遍一樣自然。
女子驀然嘆了口氣：“吃了奴家那麼多東西，可它還是最喜歡你呢。”
蘇鏡雖有些不解，但還是謹慎的沒有說話。
自己現在所面對的，可不是什麼信男善女，稍有不慎，就可能小命難保了。
但懷中這個小傢伙，的確讓他隱隱感覺有些熟悉。
就像……是在自己身邊陪伴了很久一樣。
怎麼會呢。
霎時間，畫舫上有些沉默，周圍寂靜，只剩下陰十六搖槳濺起水花的聲音。
遠處有如同水墨般的山，白色的雲在山間流動。
“你剛纔叫我……大人？”蘇鏡突然問道。
“不然呢？”女子緩緩蹲下，靠在船邊，將手伸進水中。
蘇鏡看着面前的女子，猜測着對方的身份。
既然叫自己大人，那就只能是……
“你也是地府的人？”蘇鏡再次問道。
女子手中的動作一停，轉頭看向他，用還沾着水的手撩了撩臉頰旁的青絲，問道：“不像嗎？”
“那他也是咯？”蘇鏡指着躺在自己懷中的未知生物。
女子笑了笑，沒有說話，卻是轉過頭看向遠方的山水，眉眼間竟呈現出蕭然的意味。
又是沉默了許久，蘇鏡再度開口問道：“你把他們怎麼了？”
“他們？”
“就是那兩個東瀛人，還有一個和尚一個道士。”
“我不喜歡和尚，更不喜歡道士，所以我把他們都殺了。”
殺了……蘇鏡聽見這話，心裏一片冰冷，有點不敢相信那悟能和尚還有張黃鐘就這麼死了。
但面對這畫舫上深不可測的女子，蘇鏡也不敢多說什麼，只能在心裏默默說上一句。
時也，命也。
女子擡頭看了他一眼，忽然問道：“你不想知道我叫什麼嗎？”
蘇鏡心想你叫什麼和我有什麼關係。
雖然可以確認對方的確是地府的人，但地府早就在最終一戰後消亡了，裏面的人際關係更是錯綜複雜。
自己的身份雖然是陰天子，但卻沒有與之相關的記憶，所以也不好判斷對方到底是敵是友。
見蘇鏡遲遲不說話，女子卻是開口說道：“我叫紅舫女，不過，我倒是喜歡自己的另一個名字……”
“孟婆。”
說話間，兩人四目相對。
蘇鏡在對方眼中彷彿看見了無盡的歲月在流淌，看見了地府的興盛，也看見了最後的慘敗。
孟婆，再熟悉不過的名字。
孟婆居然是眼前這個妖嬈嫵媚的年輕女子？這與蘇鏡印象中的形象大相徑庭，相去甚遠。
見蘇鏡似乎不信，女子緩緩起身，指着面前流淌不息的大河問道：“那你知道這是哪裏嗎？”
沒等對方回答。
“這是黃泉，黃泉當然不是黃色的，也自然不是如今這般顏色。”
“地府已經覆滅很久了，大人打算什麼時候回來，重掌滿目瘡痍的陰間呢？”
“還有那條小蛇，別藏着了，若不是你現在真心臣服於大人……我早就把你殺了！”
女子說出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蘇鏡明顯感覺到掛在自己腰間的陰極真神顫抖了一下。
因爲恐懼嗎？
想來也是，最終一戰的時候，這陰極真神在漫天神佛面前，選擇了叛逃地府，從而保住了一條小命。
孟婆身爲地府的核心成員，自然對這種行爲深惡痛絕。
陰極真神緩緩爬出，匍匐在女子身前，顫抖着身軀，不敢說話。
女子看着它如此模樣，頓時感覺有些蕭索，朝船後說道：“十六，回去吧。”
畫舫在陰十六的操縱中緩緩調頭，而後以極快的速度往回去。
畫舫走過的水面上，密密麻麻竟長出許多紅色的花來。
蘇鏡認識這花。
曼珠沙華，相傳在地府的彼岸中，這花開得最爲豔麗。
蘇鏡心中一動。
只見一顆黑色的種子從他的胸口緩緩飛出，而後墜落進了開滿紅花的河面。
幾乎在剎那間，那種子便長成了一棵參天的桃樹，矗立在這方世界。
“惡種……”紅舫女看着面前的桃樹，癡了一下，而後轉頭笑道：“看來大人，要多殺一些惡人了呢。”
【陰天子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