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屍堂內，王大頭子翻着那本冊子，看着棺材裏皮膚呈青色如同金石般堅硬的屍體，縮了縮脖子。
是的，起屍了，並不是某條狗子的惡作劇，而是實實在在的起屍了。
那些原本還在鬧騰的百姓瞬間作鳥獸散，剛剛還人擠人的義莊，頓時顯得有些空蕩了起來，只留下一些被踩碎了的煤炭躺在雪水中，在靜默訴說着發生了什麼。
羅有福也從外面匆匆趕了回來。
“這次的事情有些麻煩，原本屍體只用送到津門，但津門義莊那邊出了點事，暫時找不到新的請命人，所以蘇小哥可能要辛苦一下，將屍體送到樂亭，在那邊，會有人接應。”
“樂亭，那可有段路啊。”王大頭子聞言皺起了眉頭。
這樂亭位於京城與山海關的路上，在津門北邊，扼山川之險，是關寧防線以南重要的防禦城市。
重要的是坐船到津門之後，還需要走一段長山路。
這季節大雪封山，就算是官道，也不是那麼好走的。
“蘇小哥，這事就拜託你了。”羅有福知道蘇鏡身上是有本事的，心裏倒也不是很擔心。
唯一擔心的就是沿路可能發生的一些災害，比如說冰凍，或是積雪等。
但蘇鏡是義莊的請命人，這事推肯定是推不掉的，衆人只得滿是憂心的送別。
夜裏的京城還是那樣的安靜，安靜到都能夠聽到雪從屋檐上落下的聲音，還有不知道何處傳來的貓叫。
今天沒有月亮，但因爲積雪的緣故，還是顯得有些明亮。
“蘇兄弟。”就在即將抵達南門之前，蘇鏡遇見了正帶隊巡邏的賈曉生。
“賈大人。”蘇鏡由於揹着屍體，只是微微躬了躬身子。
賈曉生揮了揮手，讓身後的三名錦衣衛繼續巡邏後，便陪着蘇鏡一同朝南門走去。
“此去是往何處？”賈曉生問道。
蘇鏡笑了笑，自然沒有隱瞞，道：“樂亭，唐山境內。”
“唐山。”賈曉生聞言皺了皺眉頭：“那邊最近可不太平。”
“哦？”蘇鏡挑了挑眉。
賈曉生搖了搖頭，解釋道：“山賊，最近有一夥山賊在唐山境內流竄，不過以蘇兄弟的身手，就算真遇見了，對付起來也只怕是綽綽有餘，倒是在下多慮了。”
山賊，每個王朝都想解決但難以解決的問題。
這主要歸咎於舊農業社會靠天喫飯的本質。
氣候好的那幾年，百姓們都喫得起飯，自然沒人願意落草爲寇，天下自然太平。
氣候不好的時候，地裏的收成養活不了這麼多的百姓，飯都喫不起了，自然會有人鋌而走險。
這也就是爲何盛世和亂世的出現，與氣候的更迭息息相關的原因。
不過山賊，自己還真不用放在眼裏。
兩人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很快便來到了南門之前。
守城的士官一看這請命人居然還有一名百戶大人相陪，也是愣了一下。
好大的排面！
反應過來之後按照流程還是檢查了一下蘇鏡的身份，這才命人打開內門。
“祝一路平安。”賈曉生拱了拱手，目送着蘇鏡的背影走進了城門深邃的黑暗中。
就在此時，身後的朱雀大街突然亮起火光，一隊人馬從遠而近，爲首之人騎着棗紅色的大馬，手持長槍，身披獅子鎧，好不威武。
“賈大人？”
“下官見過馬將軍。”賈曉生彎下身子行禮。
那手持長槍身着鎧甲之人，正是當今御林軍統帥馬義雲。
“將軍這是……換防？”賈曉生作爲錦衣衛百戶，自然知道京城城防的換防制度。
京城作爲大梁最重要的城池，防禦一直是重中之重，一般由五城兵馬司、三法司以及御林軍共同防守。
一些特殊情況下，錦衣衛也會參與防守任務。
“嗯，順便視察一下。”馬義雲淡淡說道。
這錦衣衛百戶雖然說出去足以讓一些三四品大員都聞風喪膽。
但馬義雲身爲御林軍統帥，與姜小白同一級別，不過面前這賈曉生他也聽聞過，是姜小白迴歸錦衣衛後的左膀右臂，地位非同一般。
“馬將軍辛苦。”賈曉生再度行了個禮。
“嗯，替我向姜大人問好。”說罷，馬義雲便牽動繮繩，從賈曉生身旁過去。
“下官一定帶到。”
——
整個京城，沉睡在一片皚皚白雪之中，可東宮內，卻是燈火通明。
“閣老，您說太子殿下半夜召我等入宮，所謂何事啊？”說話的是時任戶部尚書的餘念。
此人乃京城餘家當代家主，六十餘歲，是京城裏出了名的老好人。
而且這餘念近期又娶了一房十九歲的小妾，更是被人戲稱“一樹梨花壓海棠”。
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的魏禮眼皮動了動，卻沒有說話。
“我說餘尚書，家父又不是神算，怎會知道太子有何要事，您老家還是好好坐着吧，別傷到你那一把老骨頭了。”一旁，魏無青說道。
“你！”餘念揮了揮衣袖，對魏無青，他是看不慣的，但無奈對方是魏禮的兒子。
金燕歸坐在旁邊默不作聲。
工部尚書年事已高，工部裏面的事務交由他與魏無青兩位在打理。
但任誰都知道，魏無青在工部無非是鍍個金，積累一下經驗，他以後的路，魏禮早就被鋪好了。
所以就算工部掛着兩位左侍郎，兩人之間的關係也還算融洽。
而最角落，太倉大使納蘭林靜正在偷偷擦着額頭上的冷汗，想不明白太子召這些大佬們入宮，怎的也把自己叫進來了。
所謂太倉大使，就會掌管太倉的官員，別看只有正六品，可掌管的卻是整個大梁的國庫。
是地地道道的財政大臣。
納蘭林靜心裏慌得一批，莫不是太子殿下又要用錢了？庫裏的儲銀可不多了啊。
“太子殿下到。”就在這時，外面傳來小太監的聲音，穿着紅色官袍的朱明照心事重重的走了進來。
“微臣見過太子殿下。”幾人都是立馬起身拱手，畢竟自己所面對的，是大梁未來的皇帝啊。
就連魏禮都是顫顫巍巍站了起來。
“魏大人不必多禮，快快請坐，諸位大人也請坐吧。”朱明照連忙走過去攙扶着魏禮，態度親切。
“多謝太子殿下。”魏禮連忙道謝。
朱明照笑了笑，於東宮主位上坐下，道：“今夜急召諸位大人前來，是有一要緊之事要與與大人們商量。”
說完，便從袖子中拿出幾封奏摺。
金燕歸看着太子手上的奏摺，突然感覺有些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