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就在這時,敲門聲響起。
“誰啊?”易古東有些不解,因爲自己是請命人的緣故,在這地界的名聲並不算好,這大清早的,怎的會有人來找自己?
隨着門被拉開,易古東疑惑的神色瞬間凝固。
“早啊。”蘇鏡身後揹着屍體,擡了擡手,算是打了個招呼。
“你你你!”易古東震驚着往後退了幾步。
他想不明白,對方爲什麼又找上自己了,而且背上的那具屍體……
不久後,樂亭城門口,蘇鏡揮着手,向背着屍體一路北去的易古東告着別。
屍體,自然是從灰大仙那裏找回來的,但想要獲得獎勵,還是需要繼續請命。
所以蘇鏡一大早便找到了易古東,一番“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的情況下,對方自然是“欣然”同意了。
果不其然,在對方背影逐漸消失在清晨薄霧中的時候,那本神祕的黑書出現在了眼前,開始迅速翻動。
經歷過這麼多的波折,總算是搞定了。
蘇鏡看着那升騰而起的煙幕,慢慢鬆了口氣。
金威,出生於錦州。
在金威出生的時候,他的父親正在山上打獵,卻遭遇了大蟲,當時正值冬季,等鄉親們趕到的時候,只剩下了一灘血跡,和幾根染血的骨頭。
出生的金威便失去了父親,這原本是件極其可悲的事情。
但更可悲的是,金威出生的地方,是一個充斥着愚昧無知的邊陲山村。
村裏的族老說金威是天煞孤星轉世,一出生就剋死了自己的父親,之後指不定會惹出什麼大麻煩來,於是要求金威的母親將還在襁褓中的金威丟到山上去。
可憐天下父母心,金威母親哪裏捨得,於是在大雪天跪在家族的祠堂裏苦苦哀求着那些族老,這才保下了金威的一條小命,但也因此落下了病根。
在小小的山村裏,金威從小就被叫做天煞孤星,沒有人願意靠近他。
就算有的小孩想跟他玩,也會被他們的父母抓回去狠狠訓一頓。
不過金威卻不在意,因爲他覺得,只要自己孃親不嫌棄自己就好了。
孃親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了。
可就在金威十歲那年的冬天,他的孃親染上了風寒。
因爲多年來的辛苦,母親一病不起。
金威冒着風雪挨家挨戶的借錢,想要爲母親看病,一如當年他母親一樣,跪在雪地中,苦苦哀求着。
但一個肯幫助他的人都沒有。
母親死了,死在了冬日的大雪天裏,死在了山民們愚昧冷漠的目光中。
可他們卻說,母親是被自己剋死的。
於是憤慨的村民將金威趕出了村子,什麼都沒給他留下。
好在一名老秀才發現了倒在雪地中的金威,並將他帶回了家,而且還把金威送進了學堂,讓他學習聖人之言,將來好考取個功名。
看似時來運轉,實則窮途末路。
這老秀才讀了一輩子的聖賢書,就想考個舉人,擁有功名。
可年年考,年年不中,久而久之,心態在一次次失敗中變得暴躁,甚至扭曲。
他深知自己是沒有任何希望了,他一生未婚,沒有子女,所以將所有的希望都賦予在了金威身上。
迂腐、殘暴,只要稍有不悅就是棍棒相加。
金威總是被老秀才打得遍體鱗傷,卻又不敢反抗。
因爲老秀才總說:“汝是欠我的,若不是吾帶汝回來,汝早已死在冰雪中矣,汝何以報乎?況吾鞭汝,打在汝身,痛在吾心乎!”
金威想要反駁,可事實的確如此,若不是老秀才在那雪夜救了自己,又讓自己進學堂,自己這一輩子,怕是真的毀了。
就這樣,金威在日復一日的鞭笞中長大。
十八歲那年,金威不負所望,中了秀才。
那一年的冬天錦州下了很大的雪,老秀才看着金威的秀才文書,閉上了雙眼。
他這一輩子大部分時間都在趕考和名落孫山中度過,所剩的財產不多,全都留給了金威。
金威操持完老秀才的葬禮之後,便將房子賣了,換成了盤纏。
他要進京趕考,考個功名。
他都想好了,等自己有了功名,就回到那個山村去,爲自己正名,也爲死去的母親正名。
就這樣,孤身一人的金威來到了京城。
不同於連年戰亂的錦州,京城實在是太大了。
金威沒有朋友,也不想去交朋友,他更喜歡自己一個人在京城裏走走,到處看看。
可這一走,居然出了麻煩。
金威迷路了,迷失在了一條條看起來相差無幾的衚衕裏,怎麼也走不出去。
看見漸漸黑下來的天色,金威逐漸着急了起來。
和錦州一樣,京城也是有着宵禁的,一旦過了宵禁時間被抓到,就算自己是秀才,恐怕都要惹上麻煩。
但這越急,就越是找不到正確的路。
就在這時,金威突然聽到自己身後傳來了一個柔弱的聲音。
“公子,可是迷路了嗎?”
金威轉過頭。
略顯昏暗的衚衕裏,一女子正俏生生看着自己。
女子穿着講究富貴,容顏精緻,手中提着一個燈籠,發間插着一根碧綠的簪子。
“奴家蘇念,見過這位公子。”
“在……在下金威,見過念兒姑娘。”不知爲何,金威的臉突然就紅了。
女子對這一片似乎很是熟絡,沒多時便將金威帶了出去。
金威原本以爲故事到這裏就該結束了。
後來中秋燈會,人海茫茫中,他再次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再後來,兩人暗生了情愫,更私定了終生。
但就在金威提出想去對方家裏提親的時候,蘇唸的臉色卻變了一下,顧左右而言它。
後來,他才知道,念兒姑娘全名蘇念,並不是什麼富貴人家的小姐,而是城裏明月樓中的姑娘。
明月樓,金威曾聽一位同鄉的試子說起過,是京城裏有名的青樓。
金威爲此傷神了很長一段時間,茶飯不思,就連手中的聖賢書,也變得寡然無味。
最終,他還是繃不住去了明月樓,找到了蘇念。
蘇唸對於金威的突然造訪,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金威頃刻間心如死灰。
對啊,像自己這樣福薄之人,哪裏配擁有那樣美好的愛情。
於是金威斷然決然說出了分開的話。
蘇唸的臉色也是黯淡了下來,沒多久,便泫然欲泣。
“我本道金公子與那些浪蕩登徒子會有所不同,卻不曾想……哎,終究是奴家錯付了。”
美人淚是英雄冢,未經世事的金威哪裏經得起這樣的考驗,再加上是真心相愛,於是連忙道歉。
後來他才知道,蘇念從小被親生父親賣進了青樓,但始終賣藝不賣身。
在大梁,合法經營的青樓,是不能強迫女子賣身的。
也正因爲如此,蘇念才能落下個清白之身。
兩人解開了心結,感情自然也比之前更加深厚。
金威私自找到了明月樓的老鴇,想要爲蘇念贖身,但需要整整一百兩。
老秀才留給自己的所有遺產加起來,也不過只有四十多兩,除去葬禮的費用和這段時間的喫住,也只剩下了二十多兩。
他只是個窮試子罷了,原本在這個世界孑然一身,經歷了那麼的苦痛掙扎,直到遇見了蘇念姑娘之後,才真正品嚐到了活着的滋味。
他想要努力,但現實卻如同冰冷的寒冬。
再後來,蘇念姑娘還是自由了,但爲她贖身的並不是金威,而是京城裏一個富家公子。
代價是,蘇念要嫁給對方爲妾。
“奴家本是風中落葉,雨中浮萍,能夠遇見公子已是三生有幸,此去經年,還望公子能夠高中,你我,緣分已盡了。”
隔着飄搖的紗簾,薄情的話卻像刀子,插進了金威的心裏。
蘇念出嫁的那天,京城下了很大的雪。
金威遠遠看着那喜慶的隊伍,嗩吶聲中,過往化爲點點碎片。
回想自己的一生,金威只覺得有些索然。
他跳進了心湖冰冷的水中,刺骨的寒冷包裹,他卻沒有再掙扎,只是感受着自己的身體不斷下降,下降。
隱約中,他看見了一抹紅色的身影。
那身影朝自己游來,將他抱住,讓他在徹骨的寒冷中,感受到了一絲久違的溫暖。
他想起小時候外面下着大雪,自己也是這樣被母親抱着,那種溫暖,是種奢侈的回憶。
“金郎,我們再也不分開了。”穿着嫁衣的蘇念,輕聲說道。
【ps:這個結局你相信,它便是真的,不相信,它便是幻覺,別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