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書最後留下的注詞,蘇鏡很熟悉。
秦觀的《踏莎行·郴州旅舍》。
霧失樓臺,月迷津渡。
金威的一生都充滿着極具現實主義的悲劇色彩,經歷了孑然一身,又經歷了愛而不得,最後那一幕,蘇鏡也不知道究竟是現實,還是金威臨死之時出現的幻覺。
希望是現實吧。
“請命獎勵:”
“大亡歌:嗚呼哀哉兮,何以逝,魂歸故里兮,見君王。”
好的,庫存再加一。
感受着腦海中突然出現的一段悲壯旋律,蘇鏡依舊不知道所謂的大亡歌究竟有何用處。
就像不知道此前所得的“冥山勾月”有何用一樣,還是得等待以後試驗一下。
不過那金威本身就是被村裏人趕出來的,想要葬回去,估計會有些麻煩,希望易古東此去不要再出什麼變故吧。
——
京城,城南義莊。
王大頭子坐在涼亭裏喫着面,忽然發覺似乎少了些什麼。
左右看了看,這才發現往日裏趴在身邊的大黑狗不見了蹤影,於是問道:“狗子呢,跑哪去了?”
另一邊,小丫頭一邊學着字一邊說道:“哦,大黑一大早就出門去了。”
“哈?”王大頭子愣了一下,連忙站起道:“怎的能放他出去,這京城不知來了多少流民,若是被人抓住,還不直接給做成火鍋了。”
小丫頭也跟着愣了一下,用不確定的語氣說道:“他們,打不過大黑的吧?”
王大頭子轉念一想,的確如此啊。
他並不傻,這義莊裏除了蘇鏡以外,就屬他和大黑狗最爲親近,自然也感覺到了一絲不對。
比如說,每日多出來的骨灰。
但一直以來他都在嘗試說服自己,將大黑狗當做一隻普通的狗子對待。
想到這裏,王大頭子又坐了下來。
就在此時,院落的大門被敲響,小丫頭立馬是放下手中的東西:“我去開門。”
“路滑,小心點。”羅有福看着小丫頭蹦蹦跳跳的身影,好笑着說道。
隨後與王大頭子對視了一眼,從對方眼中,兩人都看見了一絲瞭然。
“咦,阿奴姐姐,你又來了!”小丫頭的聲音充滿活力。
端着碗吃麪的王大頭子動作一頓,下意識就想跑路,卻被眼疾手快的羅有福一把拉住。
“羅大人……”王大頭子有些無奈。
羅有福卻是笑着說道:“挺好的事情嘛,最近不是不去賭了嗎?你的心,也希望你能安定下來哩。”
的確,王大頭子已經很久沒進過賭場了。
不知道爲什麼,就是不想去了,說不上來原因,但這是好事。
“請問,王大哥在嗎?”阿奴姑娘站在門口,朝裏面張望着。
“在的,阿奴姐姐吃了早飯嗎?”小丫頭很懂禮貌的將阿奴請了進來。
“喫過了呢。”阿奴笑着,走進了義莊之中,一眼便看見了涼亭裏被羅有福拉着的王大頭子,臉上頓時出現了哀怨的神情。
是在躲着她嗎?明明自己已經暗示得那般明顯了,可爲什麼……
“哎喲喲,是阿奴姑娘來了,快快快,裏面請。”羅有福看着對視的兩人,也是覺得好笑,於是連忙起身說道。
“阿奴見過羅大人。”阿奴姑娘微微欠了個身子。
“哎呀,都是自家人,這麼見外幹嘛,丫頭,走,我們出去轉轉,買點東西,二位先聊,我們馬上就回來。”
羅有福說着,二話不說的拉起小丫頭的手走了出去,還貼心的關上了院門。
至於韓玉,則是喫過早飯就回房睡覺了。
整個院落顯得無比安靜,能夠聽見不遠處街市上小販的叫賣聲。
兩人就這樣對坐着,都是有些手足無措。
過了許久,王大頭子才尷尬指着阿奴手中的籃子問道:“這是……”
阿奴嫣然一笑,將手中的籃子放在桌上,掀開上面的白布。
只見籃子中擺放着一個個嬰兒拳頭大小的湯圓。
“馬上就是元夕了,家裏包了些湯圓,想着給大家送來。”
“謝……謝謝。”王大頭子抓了抓頭,不敢去看阿奴的臉。
這讓阿奴有些生氣,鼓了鼓臉頰,突然問道:“王大哥是不喜歡阿奴嗎?”
剛說完,臉便紅了起來。
阿奴怎麼回事啊,你可是個女孩子啊,怎麼能問這麼唐突的問題,羞死了。
但相比於自己的害羞,她更在意的卻是對方的答案。
自從上次之後,王大頭子就明白了阿奴的心意。
他想不通,實在想不通,阿奴姑娘爲什麼會看上自己,憑什麼會看上自己。
自己不過是一個逃難到京城的流民,擁有着人人爲之唾棄的過往,自己犯過很多錯,也辜負了很多人。
像自己這樣的人,又怎麼配得上如此美麗的,阿奴姑娘的喜歡呢?
可要說不喜歡……卻也怎麼都說不出口。
王大頭子深吸了口氣,斟酌了許多,才說道:“像我這般的人,怕是配不上阿奴姑娘的。”
“配,配得上,只有你配得上。”阿奴的話緊接而來,很是篤定。
王大頭子有些驚訝地擡起頭,卻看見了對方眼睛,那雙如春水般明亮的眼睛,閃爍着令人心動的光芒。
王大頭子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只得是支支吾吾的。
誰知阿奴卻是左右看了一下,忽而身子前傾,如蜻蜓點水般在王大頭子臉上啄了一下。
“王大哥,我不會後悔的。”阿奴姑娘看着王大頭子的眼睛,認真說着。
不遠處,黑貓趴在院牆上,靜靜看着這一幕,然後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城西的小巷中,皇甫高雲踢了踢街邊的小石子,罵罵咧咧:“好你個徐大,昨晚居然拋下老子一個人跑了,氣死老子了。”
皇甫高雲來到茅草屋面前,剛想叫門罵人,突然想起對方母親還臥病在牀,於是忍了一下,用手輕輕敲起門來。
可半天,裏面卻沒有任何動靜。
“不在?”
皇甫高雲嘗試推了下門,卻發現門並沒有關嚴實。
他推門走了進去,光也隨着他闖進了昏暗的房間裏。
他看見牀邊,徐大抱着早已熄滅的火盆,如同睡着了一般。
只是,早已沒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