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雖然都是的天子陛下身邊的近臣，但此時面對的卻是戰功卓著的大梁第一統帥。
雖然這位統帥看上去有些年輕，三十一二的模樣，頭髮有些雜亂，鬍子拉碴，可就是這麼一副不修邊幅的樣子，任誰也不敢託大。
“哎呀，劉翰林，劉大人，久仰久仰，咱可算是把您盼來了。”
可讓人沒想到的是，這位第一統帥剛下馬，便衝上前握住了劉仁美的手，臉上笑容親切，就像是多年未見的老友。
“下官也是久慕大將軍的威名，今日一見，果然英姿非凡。”劉仁美恭維道。
陳公公站在一旁，倒也沒覺得冷落，反而是笑呵呵的看着這一幕。
“哈哈，劉翰林不愧進士出身，說話就是好聽。”何永秋一副兵痞模樣，自然熟的搭上了劉仁美的肩膀。
“對了，咱聽說皇上這次對咱的賞賜不少……”說話間，何永秋的眉頭一挑一挑，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一旁的陳公公恍然大悟。
若不是這句，他還真要以爲這劉大人與何將軍，私底下還有什麼不爲人知的交情呢。
何永秋，鎮國大將軍，封三軍侯，世襲罔替，真正的大梁朝軍事第一人，關寧地區總統帥，大梁守護者，蠻戎剋星。
就這樣一位如若天人般的存在，卻有着一個看上去足以致命的弱點。
貪財。
何大將軍對於錢財，尤其是金子的喜愛，朝野中人盡皆知。
這大概是因爲其出生寒微，年幼時寄人籬下所造成的。
也正是因爲這個原因，天子陛下才敢將整個關寧地區，交到他的手上。
關寧三十餘萬大梁精銳，統歸一人指揮。
這股能量極其龐大，讓京城諸多世家覬覦，他們不斷派出自家的優秀子弟，想要在關寧戰場拿到一些話語權。
但最終，也僅有劉清山一人脫穎而出，成爲了何永秋的副將。
面對何永秋的挑眉，劉仁美溫和笑着，道：“回大將軍，都在後面的馬車上，只需宣讀完聖旨，陛下的賞賜，自然就全歸將軍所有了。”
“那好那好，還愣着幹什麼？”何永秋搓了搓手，看起來有些急不可耐。
那些跟在後面的軍士大抵是見慣了自家大將軍這模樣，動作整齊劃一，臉上的神色沒有任何變化，就連馬匹，都保持着相對的安靜。
陳公公聞言，立刻是從袖中拿出專門盛放聖旨的匣子。
“軍士們鎧甲在身，不便行禮，還望聖上勿怪。”面對聖旨，何永秋收斂了笑嘻嘻的模樣，拱手說道。
那些騎兵齊刷刷下了馬，身子站的筆直。
陳公公自然是沒有任何異議。
軍士帶甲，面對聖上可不行跪拜之禮，這是古來的規矩。
但劉仁美一行人因爲並沒有身着鎧甲，於是只能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行叩拜之禮。
隨着聖旨緩緩攤開，陳公公那略帶尖利的聲音也是在錦州城外響起。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鎮國大將軍，三軍候何永秋滅蠻戎部右邊王有功，朕心甚慰，賞賜黃金萬兩，美酒百壇，另封何永秋之子爲同鄉伯，欽此。”
聖旨唸完，輪到何永秋懵逼了。
“那個，公公，咱還沒兒子呢？”
別看何永秋已經三十一歲，可常年征戰沙場，至今沒有成婚。
陛下曾經也想爲其指婚，卻被婉拒。
用何永秋自己的話來講：美色什麼的就算了，陛下若是真想賞賜，就多給些黃金吧！
不知道的還以爲他想用黃金做一個美女出來。
看着堂堂帝國第一統帥懵逼的模樣，陳公公也是有些忍俊不禁，道：“陛下說了，何將軍膝下無子，這爵位便先留着，隨時都可以繼承。”
“大將軍，接旨吧。”陳公公雙手拖着聖旨。
何永秋美滋滋接了過去，而後大手一揮，道：“弟兄們，將黃金、美酒，都送到咱府上去。”
“夏進，好好陪劉大人和公公逛一逛錦州城，咱還有緊急軍務在身，就不方便久留了。”
這邊說完，那邊就翻身上馬，揚長而去，留下剛剛宣讀完聖旨的陳公公與劉仁美面面相覷。
片刻後，劉仁美才笑着搖了搖頭，道：“大將軍還真是……性情中人啊。”
那名爲夏進的軍士走了過來，態度還算恭敬，說道：“劉大人，這位公公，大將軍已爲二位在城裏準備好了宅邸，外邊天冷，還是快快進城去吧。”
“那就有勞這位將軍了。”劉仁美拱了拱手，說道。
另一邊，何永秋騎着白馬在錦州城主幹道上飛奔，沒一會便到了將軍府。
劉清山一身青袍，等在府門外面。
“怎麼樣？”
“京城來的欽差和公公正好到了，在城門口耽擱了一些時間，進去說吧。”
在劉清山面前，何永秋並沒有表現出那副兵痞的模樣，而是滿臉嚴肅。
這樣子，纔像是大梁人盡皆知的戰神。
房間裏設置有壁爐，火焰熊熊燃燒，是故還算溫暖。
一張羊皮繪製的地圖在桌上鋪開，地圖上詳細描述了整個關寧及其周邊地區的地形地貌，並藉助一些紙條描繪出了這一大片地區上犬牙交錯的軍事力量。
“我這次又往北再去了一點，你猜我看到了什麼？建奴人的營寨，就在七寨子山下邊。”何永秋看着地圖，指出了上面的一個地點。
“營寨裏大概有多少人？”劉清山皺着眉頭，問道。
前段時間，有探馬來報，在關寧以北的平原上，發現了疑似建奴人留下來的痕跡。
這幾日，何永秋幾次親率騎兵北上，想要一探究竟。
“人數不多，但馬匹不少，似乎是建奴的牧馬人。”
“巧合嗎？”
“你說過的，戰爭這件事情，永遠不能講巧合。”何永秋看着劉清山，緩緩說道。
劉清山沉默了一下，道：“在態勢不明朗的情況下，不宜妄下判斷，我建議多派幾隊騎兵，繞過蠻戎的哨卡，往北尋找建奴王庭的位置，看看究竟是什麼情況。”
“而且，你不覺得這個時間點太巧了嗎？我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作爲關寧副統帥，劉清山一直擔任着智囊的角色，但在信息如此不明朗的情況下，也只能採取最爲保守的方法。
房間裏沉默了下來，何永秋低着頭，也在思考着。
戰爭沒有兒戲，所以每一步，都關乎着全局的得失，讓他們不得不慎重。
良久之後，何永秋嘆了口氣，道：“那就先按你說的辦吧。”
“嗯，我去安排。”劉清山點了點頭，剛想出去，卻被對方叫住。
“對了，這次陛下賞賜了不少金子，拿出來發給將士們吧，這個冬天估計不好過啊。”何永秋說道。
劉清山笑了，道：“你這貪財的印象，人們是丟不掉了。”
“那又能怎麼辦呢，如若真等到陛下對咱封無可封，賞無可賞，咱，也就離死不遠了，這種事，歷史上見的還少嗎？”
“大梁還需要我，我不能死，至少這幾年，我還不能死。”
何永秋說着，臉上的神情卻是淡然。
他揮了揮手，將目光重新定格在羊皮繪製的地圖上，眼眸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