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派系,一直以來都是奇妙的東西,皇帝們致力於各派系之間的平衡,大臣們則試圖依靠派系讓自己的仕途更進一步。
當今聖上是制衡的好手,無論是魏禮還是嚴公公,在當今聖上的掌握之中,雖權傾朝野,卻不敢僭越分毫。
但表面上的穩定,並不能掩蓋底下的暗流洶涌。
錦衣衛獨立於三法司之外,作爲大梁最爲暴力的機構,皇權特許。
其擁有着的執法權,它就像一柄尖刀,時時刻刻懸掛在文官集團的頭頂。
這時代,哪個當官的手上不沾點髒東西?
也就是說,只要北鎮撫司的那些殺才們願意,隨時隨地都能拿自己開刀。
文官集團哪裏受得了這委屈,於是通過不懈奮鬥,終於在北鎮撫司裏邊安插了一個鎮撫的官位,並且牢牢抓在文官集團自己手中。
效果無疑是出衆的。
鎮撫雖然官職在指揮使之下,但因爲其特殊的權力結構,在某些方面還是能夠掣制指揮使的一些行爲。
可謂是皆大歡喜。
但這一局面卻因爲姜小白的出現被徹底打破。
當今聖上給予了姜小白前所未有的信任。
整個錦衣衛也在姜小白的帶領下變成了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殺伐機器。
錦衣衛辦案不需要理由。
這句話便足以說明一切。
在這種環境下,於倚芳就顯得有些尷尬了。
雖然背後站着的是大梁整個文官集團體系,但姜小白背後站着的可是當今聖上!大梁天子!
這還拿什麼打?
於是在姜小白的強大壓迫力之下,於倚芳乖乖成爲了一位甩手掌櫃。
文官團體也至此徹底失去了對於錦衣衛的掌控。
直到不久前,姜小白的意外消失……
雖然姜小白失蹤這個消息,不知道是如何被確定的。
但於倚芳還是在背後大佬的授意之下,來到北鎮撫司,想要獨攬大權。
起初還是十分順利,可沒過一兩天,姜小白便完好無損的回來了!
情報出了問題。
於倚芳幾乎沒有任何抵抗便交權了。
不交不行啊,整個北鎮撫司都是對方的人……
鎮撫大人,雖然看上去職位高,權力大,但其中辛苦,只有自己知道啊。
收下最後一筆,於倚芳拿起鋪在桌上的字帖,用嘴吹了吹,而後靜靜欣賞。
或許是因爲剛纔思緒波動的緣故,中間有幾筆並沒有寫好。
於倚芳在書法這一塊天賦獨到,是大梁朝知名的書法大家。
於其境遇不同的是,於倚芳善於古隸,寫出來的字雄渾大氣,被評爲有大家之風。
但有瑕疵的東西是不能稱之爲作品的。
於倚芳將宣紙一揉,丟進了一旁的紙筒之中。
紙筒中,已然躺着許多被揉成了團的宣紙,從展露出來的墨跡中可以看出都是近期所做。
也側面展現出了於倚芳那並不算穩定的心態。
因爲怕姜小白來找麻煩啊。
就在這時,敲門聲響起。
“什麼事?”於倚芳放下了手中的筆,沉聲問道。
門外,管家小心翼翼說道:“老爺,北鎮撫司的人來了。”
管家並不知道於倚芳當下的處境,只知道自家老爺是鎮撫大人,錦衣衛的二把手。
只道是來彙報的呢。
可這卻把於倚芳嚇了一跳,身子都差點從椅子上滑下來,連忙道:“還不快快請進來!”
管家有些納悶了。
按理來說北鎮撫司除了指揮使大人,其他人都是自家老爺的下屬,爲啥要用請呢?
咱不知道,也不敢問。
“是。”管家應着,剛想回身,肩膀就被一個寬大的手掌按住。
後邊,賈曉生緩聲說道:“賈某自己來了,就不勞煩請了。”
話音剛落,身後的兩名穿着黑色飛魚服的總旗便推開了書房的大門,手搭在刀把上,立於大門兩旁。
賈曉生面色深沉走了進去,見到書桌後的於倚芳,手持佩刀拱了拱手。
“屬下,見過鎮撫大人。”
於倚芳的嘴角抽了抽,還沒說話呢,便見賈曉生大馬金刀地就在一旁坐下,而後揮了揮手。
“砰。”
房門,連同一旁的窗戶,也一起被關上。
“你……你你你,你想幹什麼!”忽然昏暗下來的光線將於倚芳嚇了一跳,說話都有些不利索起來。
“嗯?鎮撫大人這是怎麼了?”賈曉生明知故問。
對啊,自己好歹也是鎮撫,雖然一直被架空着,但畢竟是朝廷命官。
如果自己出了什麼事情,就算是姜小白,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想通這點,於倚芳一下便冷靜了下來,低聲喝道:“哼,賈曉生,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私闖本大人的府邸,你這是僭越!”
賈曉生卻是掏了掏耳朵。
“鎮撫大人的聲音,太大了。”
而後,也沒等於倚芳反應,便從手中掏出了一本冊子,扔了過來。
於倚芳下意識接過,只一翻看,便臉色大變,將手中的冊子扔在了地上。
“這是誹謗,這完全是誹謗,本大人爲官清廉,怎麼可能做如此喪盡天良之事!”
這本冊子來自御史臺,由名爲祝清平的新任御史起草,裏面詳細彈劾了於倚芳買官賣官、交結朋黨、賄賂,甚至是教唆手下當街殺人的罪名。
行,交結朋黨、賄賂上官這幾點咱都認。
在這種朝堂爲官,誰還沒沾上這兩條?可那買官賣官、教唆殺人,任由於倚芳絞盡腦汁都想不出來自己啥時候幹過這事!
這不赤裸裸的誹謗嗎?
賈曉生不慌不忙起身,將地上的冊子撿了起來,用袖子緩緩擦着。
“鎮撫大人,不用驚慌,姜大人知道,您是被冤枉的,不過,這冊子若是呈到陛下那裏,恐怕就算是姜大人,也無法干預聖意呀。”
“不可能,陛下聖明燭照,斷然不會聽信小人諂媚之言!更何況,本官行得正,站得直!”
於倚芳沉聲說着,至於心中有何波濤,便只有他自己知曉了。
賈曉生笑了笑,將冊子塞進懷裏。
“既然如此的話,那屬下就不多打擾了。”
說完,便要朝外走去。
就在這時,於倚芳忽然問道:“你們究竟想要什麼?”
賈曉生身形站定,緩緩回過頭來,眼神不復剛纔的假意的溫和,而變得格外銳利,與殺意。
“很簡單,屬下只要一份名單,一份,參與了陽府那事,所有人的名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