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謹姝 >321、不孝
    王氏既然應承了李氏負責許姝下葬一事,聽聞許姝的骨灰在許暉那裏,便使了婢女去討要,誰知許暉不僅不給,還瘋魔一般的把素芳和素芬都罵了回來,甚至還丟東西打砸她們二人。

    素芳和素芬是王氏身邊頂頂有臉面的大丫頭,府裏多少人巴結着她們,便是李氏都不敢輕易得罪她們的,此刻卻吃了許暉一頓痛罵,顏面盡失,心中憤慨,面上便也抑制不住了,哭着跑到王氏身邊哭訴道,“大老爺連屋子都不許奴婢們進去,素芬走快了才踏進去一隻腳,大老爺兜頭便砸了一塊硯臺過來,墨汁子濺了奴婢們一身,若不是素芬躲得快,那月照松峯的硯臺就端直砸到她頭上了,如今府裏又要再添一樁喪事了”

    不想許暉如此失態,王氏沉着臉道,“你們先下去換了乾淨衣裳去吧,素萍,你陪我去見大老爺”

    素萍攙着王氏往前院去了,似是怕被許暉遷怒,此刻書房裏一個伺候的人影兒也沒看到,許暉扔出來砸素芳素芬的那方硯臺也還躺在書房門口的地上,並沒有人來收拾。

    王氏皺眉看了眼都濺到門上去了的墨汁,好好一扇門就這樣就給糟蹋了,地上的硯臺也磕破了一塊,那是上等的歙硯,也是要花不少銀子買能買到的。

    步入室內,見許暉一臉頹廢,王氏便忍不住道,“大老爺什麼也將威風逞到老婆子我面前來了連我的婢女也敢動手打了你眼裏可還有我這個母親嗎”

    王氏進來時許暉擡眼看了眼,因是王氏,不敢攆出去,便任由王氏進來了,此刻見王氏訓斥自己,便搖搖晃晃的站起來給王氏賠禮,“母親息怒,兒子不敢”

    “還知道我是你的母親便好”見許暉哪怕站了起來也還抱着許姝的骨灰罈不撒手,眉頭便又皺上了,“堂堂朝廷命官,豈可耽於兒女親情,明年就是三年一次的大考,你若能評個優便能升至四品,四品乃是爲官的一個大坎,熬過去了便能平步青雲,有多少人一輩子也跨不過去這個坎,如今正是個好機會,你卻不思進取,不想着如何報效朝廷,光耀門楣,只知道抱着一個骨灰盒作婦人之態,成何體統”

    許暉摩挲着骨灰罈冰涼而堅硬的外殼幽幽道,“兒子身爲朝廷命官,兢兢業業,恪盡職守,雖無甚功績,卻也從未懈怠過差事,可是作爲父親,兒子卻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姝姐兒上有長姐,下有幼弟,自幼便不得寵愛,若非她從火海里救了樺哥兒,毀了一雙眼睛叫兒子心生愧疚,多加憐惜,她在許家纔有了那麼一丁點兒的地位後來她得了太皇太后的褒獎,又拜在妙凡師太門下,才總算是在許家站穩了腳,兒子看在眼裏,疼在心裏,可憐她小小年紀就要爲了這個家奔波操勞,可是爲了母親口中所謂的光耀許家門楣,兒子也只能眼睜睜看着,如今兒子頭上這從四品的官銜也是託了她的福了,否則兒子都還在從五品上熬着呢便是父親,也是因着姝姐兒的緣故才得了如今的官職,整個許家,有哪一個人沒有得過姝姐兒的好處如今她人沒了,兒子便連傷心哀悼都不能了”

    許家能有今天是離不開許姝的付出的,這一點許家的每一個人都清清楚楚,即便是他們嘴上不肯承認這一點兒,心裏卻比誰都明白,若是沒有許姝,如今的許家還是一個不入流的普通讀書人家。

    王氏被許暉一番話質問的說不出話來,嘆了口氣轉而勸道,“誰也沒攔着你傷心哀悼了,只是切不可因爲傷心便耽擱了正事皇上賞賜的宮女就這麼被你晾在了一邊,她們本該去到更好的人家去的,來咱們許家已經是委屈了,卻還要受如此冷遇,心裏能不覺得委屈她們可不同蘇姨娘,那都是宮裏有頭有臉的主子身邊的心腹,逢年過節還能奉詔進宮請安的,若是叫她們在御前告上一狀,別說你頭上的烏紗帽保不住了,便是整個許家也要跟着遭殃”

    都這種時候了,王氏隻字不提許姝,口口聲聲念着的都還是許家,只叫許暉分外心寒,眼裏最後一點兒熱氣也散盡了,抱着骨灰罈踉蹌坐下,“兒子才死了女兒,實在是沒那個風花雪月的心思,若是她們覺得委屈了,回頭兒子便稟明瞭陛下,給她們另尋一個好人家”

    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竟然要將人還回去她們能進宮告你的狀,也就能替你說好話,只要籠絡住了她們,升官進職不再話下,王氏被許暉氣的一個仰倒,瞬間失去了苦口婆心勸導的耐心,直斥道,“糊塗陛下下的旨意你也敢反駁,抗旨的罪名你擔的起”

    “抗旨”許暉喃喃道,“當初就是因爲不敢抗旨才逼的姝姐兒走投無路的,如今兒子倒想看看抗了旨究竟會有個什麼樣的下場不管什麼樣的下場兒子都願意承擔”

    “就怕你承擔不起最後連累了闔家老小你身爲許家長子,不思家族前程,對得起家族的栽培,對得起你父親和我這麼多年的心血嗎”無論許暉怎麼爲許姝的死感到難過,感到內疚,在王氏心中卻永遠將許家的利益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她能理解許暉的傷心,卻無法贊同許暉的行爲。

    許暉覺得有些心灰意冷了,將骨灰罈抱的更緊了,閉上眼睛道,“母親教訓的對,兒子不才,沒能爲許家的繁盛做出貢獻,對不起父親母親的養育教導之恩,實乃不孝至極,趕明兒便請來族中長輩,以不孝之名將兒子逐出家門吧,母親便只當沒養過我這個兒子吧,如此兒子抗旨便也連累不到許家了”

    王氏被氣的身子晃了一晃,爲了個許姝,還是已經死了的許姝,長子竟然自請逐出家門,要割捨四十多年的母子情分,年近古稀的王氏哪受得了這個,只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看着許暉抱着骨灰罈的模樣只覺得分外刺眼,厲聲道,“來人,將那個骨灰罈給我拿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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