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顏猶顯稚嫩，但已顯露出幾分天然姝麗來，雖只有八九歲年紀，眉目間卻是鎮定沉着。
這，還是記憶中那個瘦弱畏怯的野丫頭麼？
想起之前聶小寶去書院告知自己的事，聶秀林皺起了眉頭，既然方纔張小月對自己大肆辱罵，已然撕破了臉，不如就索性不再顧忌什麼。
他上前一步走到聶綰綰身邊，端起堂哥的架子居高臨下道：“多少日子不見，大丫真是出落得叫人認不出來了，翅膀也硬了，見了哥哥也不曉得叫人。”
聶綰綰看着他，眨巴了下眼睛，不發一言。
聶秀林見她如此，只當對方理虧，冷哼一聲，聲色俱厲道：“聽說你在家裏對叔叔嬸嬸不孝順，還仗着偏寵在外頭混鬧？不但家裏搞得天翻地覆，連村裏也被你弄得烏煙瘴氣，你還嫌人丟得不夠大麼？”
“丟人？”張小月先冷笑起來：“還教訓綰綰呢，在我張家的門前就這樣胡唚，聶大寶，我看你這個松山書院的才子也沒有很懂規矩啊！”
“你……你又管什麼閒事？”聶秀林總算想起幾分作爲讀書人的顏面來，嘴角一抽，想要拎起聶綰綰的衣角：“走，回家當着祖宗牌位說！”
這頂不敬不孝的帽子扣得嚴嚴實實，聶綰綰本人卻仍沒有說話，只是咬了下脣。
“這就委屈上了？我還沒說幾句呢！”聶秀林默認她是心虛，愈發理直氣壯：“大丫，不是我做哥哥有心跟你過不去，你說你一個女孩兒家，不好好在屋頭待着……”
老氣橫秋一通說教，聶綰綰身後的白芸瀟到底也沉不住氣了。
起先礙於自己是外人的身份不好插手，但她內裏其實也是個爽利性子，哪能眼看着一個油頭粉面的成年男子如此指責一個小女孩？
她正要開口替人教訓一下聶秀林，卻見聶綰綰背在身後的手輕輕搖了搖。
綰綰妹妹在制止她出手？白芸瀟一怔，雖不理解但仍然照做了，勉強壓住怒火，冷冷望着聶秀林。
“堂哥對不起，我已經知道錯了。”聶綰綰忽然開口，臉上終於露出些孩子氣的神情來：“我年紀小不懂事，堂哥在學堂裏唸書，懂得好多大學問，你跟綰綰說，我一定改。”
聶秀林愣住，滿肚子的羞辱之詞再無法啓齒，這小丫頭的轉變，真是令他始料未及。
不過，就此看來，自己這個堂哥還是有幾分威信的。
聶秀林心念一轉，既然這大丫誠懇且爽快地認了錯，那麼在外人面前，跟一個小孩子置氣反而顯得自己斤斤計較，在那位大小姐眼裏也太沒風度。
他故作大度地揮揮手：“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看在你歲數小的份上，之前的事堂哥我也就不跟你計較太多了。不過，從此之後可就不能瞎胡鬧了。”
聶綰綰乖巧地點了點頭，小臉一揚，笑容明媚：“我就知道堂哥最通情達理了！怪不得村裏人都說，咱們家是祖上積福才能出一個堂哥這樣的大才子，將來能去朝廷做大官兒呢！”
“謝謝堂哥！”聶綰綰露出驚喜之色，盯着聶秀林揹着的書箱看了看，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聶秀林不明所以地摸了下書箱：“大丫看什麼呢？”
聶綰綰抿嘴一笑，低下頭對了對手指：“我……我就想看看，堂哥這次有沒有帶上回的祥雲齋的糕點回來，那個可好喫啦，我、我還想再嚐嚐……”
嘶，這小丫頭怪難纏的，聶秀林嘖了一聲，他就不該問這一句，那祥雲齋是鎮裏一等一的點心鋪子，在各地都有分號的，店裏售賣的點心不但價貴，更是供不應求，往往剛出爐就被搶購一空，不是提前預定都買不到。
但，在那位一看就身份不凡的千金小姐面前，他還是不想失了面子，即便心疼銀子，也只得硬着頭皮答應下來：“行吧。這次雖然沒帶，明兒能去鎮裏給你買。”
“堂哥對我真好！”聶綰綰彷彿喜出望外，豔羨地看了旁邊的白芸瀟一眼，笑容甜甜又道：“那，堂哥可以順便給我買一個琳琅閣的頭花或者香囊麼？唔，不用很貴的，最便宜的就可以啦。我聽說鎮裏的小姑娘們都戴他家的東西呢。”
這下聶秀林變了臉色，敢情聶大丫這是得寸進尺，順杆子爬了？
那琳琅閣的胭脂首飾之類都奇貴無比，即便最便宜的一支珠花也要好幾兩銀子，足夠平常人家幾個月的開銷了，這哪是他這個沒有進項的學子買得起的？
更何況，他這趟回來，本來手頭就沒什麼銀錢可花了……
“大丫，你聽我說，咱們是普通百姓，可不能和有錢人家攀比，”聶秀林的笑意冷下來，故作耐心地解釋，“你看你嬸嬸都省喫儉用沒幾件首飾，你才幾歲的人，專在喫穿打扮上用功夫，可就不是好姑娘了。”
“啊，不能買麼……”聶綰綰難掩失望地嘆了口氣，彷彿接受了現實，忽然又想起了什麼，眼神一亮道：“堂哥，你上次不是說，和知府家的公子處得很好嘛，還說要向他爲我哥哥討一把好匕首的，這次可帶回來了？這個總歸不要錢吧……”
聶秀林聽得眼前一黑，只覺額角發痛，臉色當場就難看了起來。
張小月方纔還懵然不覺，如今一瞧這場面可算明白過來，綰綰這是故意要把聶大寶往上擡呢。
她和白芸瀟對視一眼，不由掩口偷笑起來。
而白芸瀟更是心知肚明，什麼和知府公子交情好？她壓根就不知道承軒哪裏還有這麼位朋友！
眼前這個所謂的松山學子，真是油滑又虛榮，好好的讀書人不做，給自己臉上貼金倒是在行得很。
“大丫。”聶秀林被架得下不了臺，覷着後面二人的神色，只得清了清嗓子，做出端正清高態度道：“知府公子到底是官家人，縱然我與他是朋友，這種貴重之物還是不能隨意授受的，我總不能做有損知府官聲清譽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