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香梅摸着祥雲齋的糕點盒子,猶在向兒子埋怨聶志高:“你那個要面子的爹,死活不肯跟來,害得我大寶要自己駕車!其實能有什麼,都是一家子人,咱們這回是風風光光帶了禮物還錢去的,又不是乞討,可他就是不來!”
聶秀林懶懶往瘦驢身上甩了一鞭子:“娘,爹那個脾氣你知道的,他不去就由他,咱倆跟外婆他們說說好話就是。”
趙香梅也覺有理,便點了點頭,但想起另一樁事,卻仍是不放心:“那個胡老闆給了咱恁多銀子,真的只是在村裏說說那死丫頭的壞話就行了?上次託人攛掇她還沒成。這銀子我拿着總覺得不落實……”
“放心吧娘,這銀子給了你就放心花!不打緊的。”聶秀林安撫兩句,思緒卻飄到得老遠。
胡老闆給的這筆銀子自然不只是散佈謠言這麼簡單,當日兩人曾商量……
但,這件事不必讓自己這腦筋不太夠用的娘知道。
“大寶?”趙香梅心滿意足之餘,終於想起兒子的前程來:“我和你爹你弟這回是過上好日子了,你啥時候回學堂?先生的生辰不會錯過了吧?”
聶秀林回過神來,這纔想起自己頭先找的藉口,只不過詩會一事也是擱置下去遙遙無期了。
他這些天忙着撈爹孃出獄、忙着向歐陽家的小姐獻殷勤,忙着與胡老闆一道盤算,哪還有什麼心思用在做學問上?“書院”二字早已是拋到了九霄雲外。
更何況,已經請了這麼長時間的假,一回去夫子和院長那邊還不知道要如何應付呢。
因此只得胡亂敷衍:“前兒縣裏遇見了同窗,才知是記錯了時日,原來先生不是近日做壽。近來功課不緊,先生囑託在家自學也可,都不必急於一時。”
趙香梅哦了一聲,她一向以這讀書人大兒子爲驕傲,因此不做他想,回頭又清點禮物去了。
不多時已到趙家村,來開門的是趙家大嫂李秀娟。
李秀娟本來又見着聶秀林還拉着臉,一見趙香梅一樣樣把禮物從車上搬下來,立時笑成了朵花,手裏忙不迭幫着搬,嘴上卻還推辭客套:“香梅你咋這客氣咧!都是自家人還送這麼多東西!娘,二弟妹,香梅來家哩!”
聶秀林冷眼看着,想起與上次自己來借錢時又是一副嘴臉,不由得鼻子裏哼了一聲,卻笑吟吟道:“舅母別碰壞了手,我來搬。”
李秀娟笑得眼睛都眯起來:“那哪使得!秀林的手是拿筆桿的,不能磨壞了!”
這時趙母和二兒媳郭春香也從裏屋出來了,一齊迎上來。
趙母見小女兒衣裳簇新精神頭也好,便知她近來手頭寬裕,興興頭道:“我前日還說僱輛車去看呢和姑爺,偏生你嫂子不得空陪我去,這次來咱娘倆可得好好嘮嘮。”
郭春香見到禮物也是不自覺變了聲氣:“果然有個秀才兒子就是好,說發達就發達了!”
兩個嫂子聽了,都暗自羨慕或嫉恨不已,表面上卻都是和樂融融,和趙母一起,簇擁着趙香梅聶秀林一起進屋了。
趁着嫂子們備飯的工夫,趙香梅悄悄兒把上回老太太給的棺材本還了回去,又另塞了一點碎銀給她買零嘴兒喫,以盡孝心。
到了晌午時分,趙父和兩個兒子先後回來了,一家人坐在堂屋用午飯,桌上擺着聶秀林買的薰燒肉糟鴨掌等物,酒也是趙香梅打來的貴价花雕。
如此一來,趙香梅從前在家裏呼風喚雨的地位又回來了,籌錢贖人的丟臉事一概無人再提,衆人極盡奉承,母子倆享受其中。
“要說香梅這小姑子,真真比我那親弟妹好百倍!”酒酣耳熱之際,郭春香誇着趙香梅,忍不住把自己孃家那點事也抖落了出來:“我那弟妹脾氣兇悍,又不敬婆母,難得我回家一趟,連個茶水都沒有。更爲可氣的是,嫁到我孃家五年,連個蛋都沒有生出來!”
趙香梅一聽,忙順着她的話大罵一通那沒見過面的倒黴婦人,這還不足,順便把聶綰綰那丫頭的娘也從頭到尾數落一遍才解氣。
聶秀林與兩個舅舅推杯換盞之餘,也聽了一耳朵,心裏卻有了個主意,從袖子裏掏出了個紙包來:“二舅母,前兒我身體不適,去藥鋪配了大黃,要不,今兒就順道給您,下在那婦人的飯食裏,給您出出這口惡氣!”
大概是沒想到聶秀林會隨身帶着這玩意兒,郭春香先是一愣,而後接了過去,可到手卻又猶豫了:“可這東西味苦,她要是發現了……”
聶秀林笑着搖搖頭,遞了塊碎銀給她:“鎮西乾貨鋪子裏有聶綰綰那丫頭代售的菜乾,您買了泡給令弟妹喫就行。那菜乾爲了易於保存,加上供行軍配飯用,作料下得重,藥放進去吃不出來的。到時候順勢鬧騰開來,就說菜乾有問題,她生意也做不成,可不是一舉兩得麼?”
郭春香眼神一動,這才明白過來聶秀林爲何這樣好心——原來是借自己之手害一害跟他一家作對的那個野丫頭!
不過,她也樂得接受,反正銀子是聶秀林給的,藥也是,自己一文錢不花,又能叫那個該死的女人受場大罪,哪有比這更便宜的買賣?
趙香梅聞言更是喜上眉梢,若能見聶綰綰喫虧簡直是比自己佔便宜還開心:“果然還是我的大寶聰明!這下不但你二舅母能出口氣,那小賤蹄子也倒黴!叫她開什麼作坊,遲早關門喫灰!”
“好!”郭春香喜滋滋接過碎銀,暗中掐了一把,確認無誤才塞入袖中,端起旁邊丈夫的酒碗敬了聶秀林一回:“先敬我們秀林一杯,等事情成了,二舅母親自給你摘後山的核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