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走後,我並睡不着,身體雖還沒好利索,但用了白容姐姐的靈藥,自己能感覺到傷口在冰涼的癒合。
念及起白日裏的種種,對春曉對平玉帝姬,現在的怨恨並不多,倒是服了隱靈丸後,對這人世裏的凡人換了種看法。
像人帝和平玉帝姬這樣,在人族中修爲高深的人,出生下來也不過是普通凡者,一身的修爲造詣都是一步一步自己潛修而來。
而我等靈族雖天賦異骨,出生時便有了一定的靈根。與凡人從無到有不同的是,我們靈族只需從少到多,若碰到像我這般不思進取的,不肯刻苦修煉,那便連這個多字也達不到。
三婆大巫都說:“凡界的人啊,身體生下來平庸,也沒異能,卻還是統治着人界。”
我以前一直以爲人族強盛,只是因爲他們頭腦聰明,用大巫的話講,是“奸詐”,如今看來他們這般成就,還得甘心喫那許多苦頭才能得到。
秋安也忙了一日,我吩咐她去休息,她點點頭,走前留下一句話:“公主有事便叫我。”
這時候房裏就剩我一個人,還有青鳥在一旁抓着牀棱也睡着了,這一日它也不輕鬆。
庭院內有棵預吉的大樹,不知活了多少年,此刻正把婆娑的枝葉投在我窗戶上,樹影隨着和風擺來擺去。
我的眼睛直盯着那黑影,忽然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大塊,細看下來纔看出是道人影,我心裏一驚,便想叫秋安。
但話到了嗓子邊,卻喊不出來,那人影很熟悉。
“是你麼”我心裏閃過的第一個念頭,便是好久不見的那個人。
那人影怔了一下,卻不回我。
我想起來推門看一下,漸好的傷口又被扯開,我疼得叫了一聲。
那人影似是着急,往門這邊走過來,等到門口,卻又停在那裏,不肯進來。
身高一樣,棱角分明的臉廓一樣,我心裏就等着他推開門,讓我看看那身白衣是否也是一樣。
那人在門口嘆了口氣,終究還是離去。
第二日我能夠下地走動,但不太利索,人帝有旨意,許我在牀上靜養。
這一日晨間,平玉帝姬身邊的女官又來傳旨,說帝姬體恤我,今日不用去參加教習。
我看了秋安一眼,秋安會意,拿塊碩大的水玉遞給女官,那女官也不推辭,神色如常地出了西房的門。
秋安扶我到院子裏曬太陽,沒了春曉的刁難,倒也愜意。
“公主,奴婢聽說蛟族是不喜日頭太盛的,奴婢扶您在樹蔭下吧。”
我剛出房門,一時被光晃的睜不開眼,不禁拿袖子擋了擋。秋安以爲我不舒服,便有此一說。
秋安說的倒沒錯,但不知今日怎地,還就喜歡這種暖烘烘的感覺,便搖搖頭,直接在屋前坐下,聽她說外面的情況。
“春曉女官沒受任何責難,”秋安心有不平地對我說。
想來帝城宮律森嚴,以前從未有犯了錯不受罰的先例,那也便是說在帝姬心裏,春曉仍舊是沒什麼過錯。
秋安想起一時,面色稍緩,對我說:“公主,倒是聽說新來了一個女官,表面上是輔助春曉,但春曉好像有些忌憚她。”
“哦”我對這新來的女官起了興趣。
秋安見我心情轉好,也跟着開懷一些,同我講:“新來的女官倒不似春曉那般年輕,兩人還是舊識,聽那些公主的婢女說人很好。”
這一日晚間的時候,各位公主和嫡女也輪番來看我,因平玉帝姬也鬆了口,加之有青青昨日這麼一鬧,歪打正着的也算擡了些我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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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並不喜人多,衆人來只是笑着應對,也不多言語,除了白容和幽紫來的時候,我話能多些。
幽紫性子淡淡的,話也不多,來時帶了些靈藥來看我,說是從狐族帶來的,療傷有奇效。
我示意秋安收下,幽紫卻瞥見牀頭青青帶來的一樣的藥,臉色變了一下,問我:“小妹她來過了”
我心裏暗道不好,想起昨日晚間青青並沒有去探望她,便解釋一番:“青青昨日來我這兒的時候,天色已晚,且不能留在這帝城裏,因而她想去看你,我勸她改日再來。”
幽紫點了點頭,眼裏看不出任何情緒。
我不知她是否相信,便試探着問她:“你不會怪我吧”
幽紫臉上立馬變成明媚的笑臉,對我說:“當然不會,愔姬妹妹還是好好養着,以妹妹的美貌天資,早日冠絕帝城纔好。”
雖然都是好聽的奉承話,我卻覺得這幽紫還沒等和我交好,就已經生分了,但爲了青青,我並不想這樣。
幽紫只待了一會便離開了,走前囑咐秋安:“愔兒妹妹要是有什麼缺的少的,儘管來找我。”
等她走後,秋安扶我到牀邊坐下,在我耳邊叮囑:“公主,這個幽紫應該是個扮豬喫老虎的能忍之人。”
我倒是也有此想法,“嗯”了一聲。
沒想到的是冷凝也來看我,雖然是被蘇寒煙拽來的。
她還是那般不喜歡我,嘴上一點不留情面:“我來看你怎麼還沒死。”
她身邊的女官急的臉紅,走過來拿出了稀奇物件給我,滿臉陪笑,讓我別和冷凝一般見識。
蘇寒煙也在中間充當和事佬,偷偷告訴我:“冷凝其實還是有些關心你的,這兩日對那春曉女官都不太恭敬。”
我忽然心裏一暖,擡眼卻仍舊看到冷凝臉上的神情拒人於千里之外,她沒好氣地和我說:“知道你這藥肯定堆成山了,我給你些小玩件,免得你在房裏無聊又出去生事。”
冷凝說完也不等我回話,帶着她那女官出了門,招呼都不打,蘇寒煙也起身告辭,我便讓秋安替我送送。
等秋安回來告訴我:“公主,寒煙姑娘說的不假,冷凝公主確是想打抱不平,把事情鬧大,讓春曉姑娘收不了場,但被別人攔下了。”
我點點頭,這冷凝人也沒那麼壞。我對秋安說:“冷凝雖不全是爲了我,我總還要念些她的好的。”
秋安不解,我便對她說:“你想啊,我和冷凝的地位差不多,今天是我,明天便是其他公主,也許有天就會到她的頭上。”
聽我如此說,秋安點點頭。
我這時有了睡意,秋安扶我到牀上歇息後,也回了偏房。
這一夜再沒有人來我的西房,包括窗外的那道身影。
眼睛盯着窗外好久,也不見人來,便躺在那裏翻來覆去,很難睡着。
不知何時,帝城上空迴盪起笛聲,將我從淺睡中叫醒。
那笛聲清亮空悠,初聽時倒覺悅耳,如大小不齊的寒玉珠子一下一下擊打着瓷盤,變換繁多,卻悅耳不嘈雜。
笛聲久久不息,慢慢加重了曲調,最初平淡如山間清泉,清澈見底,再聽似有輕風哀嚎,拽着人的心裏,不免嘆息。
笛聲還在繼續,哀怨更濃,還似有憤慨之音。
我心裏聽的動容,不由自主的想哭。
等我睡着的時候已經很晚,但笛聲一直沒有停止。
在夢裏還能聽見這哀怨的曲調,伴着那叮噹作響的清水河,還有那襲白衣,那男子對我說:“你莫要負我”
蛟後曾說:“你想的次數多了,自然熟識他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