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這麼回事呀!”
“哎,可憐的娃兒……”
“那不應該吧?說娃兒兩句,就真能去尋死呀?”
“要我說,開貨車的司機纔是倒黴,攤上這麼個事兒,唉!”
一時間,各種議論聲紛至沓來,亂哄哄的一片,衆說紛紜。
徐教授臉上掛不住,對着自己媳婦兒沉聲呵斥:
“你住嘴!還嫌不夠丟臉?”
“丟臉?你就知道要面子、要面子!”
“徐銘現在都躺在那裏了,你還在要面子!”
“你那臉面,是金的啊!”
“要是、要是娃兒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
徐銘媽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不斷捶打丈夫的肩膀。
徐教授嫌棄地推開人,居然還在自己的肩膀上撣了撣並不存在的灰塵。
司辰對於他這樣的行徑,下意識皺了眉。
這個人,打從心底裏就瞧不起自己的妻子。
但聽,那徐教授也開始指責:
“徐銘現在這個樣子,還不都是你給慣的!”
“一點抗壓能力都沒有,動不動就喊苦喊累、喊冤喊疼。”
“人活一世,哪有不喫苦受累的?”
“現在不喫讀書的苦,將來跟你一樣,當個靠出賣勞動力掃地的?”
“能不能不要那麼目光短淺,只看到現在的辛苦。”
“現在刻苦讀書,明年考上龍大,畢業後分配一個體體面面的單位工作,一輩子不愁喫穿,不是應該的?”
面對徐教授換個角度、站在高位置的指責,衆人瞬間就認同了,反過來指責:
“對呀,你愛人說的有道理。”
“人活着,哪有不辛苦的,不能遇到點事兒就尋死覓活的。”
“父母說孩子點重話,那不還是爲了讓他更好?”
“哪有父母不爲孩子好嘛……”
在徐銘媽的內心深處,其實是非常認同這一套觀點的。
自己能從農村扒離出來,還憑藉丈夫的關係在龍大謀得一份清潔工的差事,有編制的那種,她是萬分珍惜的。
最最讓她珍惜的,是當年已經離開農村回城的丈夫,居然肯把他們母子倆接來龍城享福。
她如果辛苦一些,窩在農村裏面朝黃土背朝天,倒也就認命了。
可她還有一個孩子,她更希望孩子比自己過得好!
她不想自己農村人的辛苦命,再被兒子繼承,一輩子永無出頭之日。
正是因爲認同丈夫的這一套認知,眼下的她纔會更加痛苦!
兒子現在的樣子,他們夫妻已經不是能用失望來定義了。
在這個對抑鬱症知之甚少的年代,遇上這種情況,他們其實都挺束手無策的。
……
人羣散去。
司辰與趙諺暫時還不能走,得陪着徐銘爹媽在手術室外等候。
期間,司辰派遣保鏢去買了喫的回來,那夫妻倆均是沒有胃口。
趙諺餓得慌,想喫又有些不好意思。
人是他撞的,先不論啥原因,他都是有內疚感的。
趙諺是個大老粗,說話也經常不過腦子,嘴巴沒個把門兒的,卻心地善良。
他也許不聰明,瞧上去還鐵憨憨一個,但他溫厚。
司辰陪着他一起,先喫東西。
中途,趙誠也聞訊趕來了。
徐銘的嚴重車禍不是一次性就能動完手術的。
內臟修復手術、接骨手術、輸血搶救……
經過10個小時的搶救,手術室的燈纔算熄滅,門被打開。
司辰幾人原本都是或坐、或站着,此刻,全都圍攏到了手術室門口。
徐銘媽着急詢問:“醫生!醫生我兒子啥情況了?”
先是幾位專家陸續走出來,均是一副精疲力盡的模樣,累到不想說話。
齊跡拉下口罩,臉色很是蒼白,左側臉到脖子上還有幾道猙獰的血痕,是徐銘媽之前抓撓的。
此刻,那血痕結了痂,看上去怪嚇人的。
“人,搶救過來了,要先送去ICU觀察,48小時內如果能醒來,基本就沒啥大礙了。”
這些話,彷彿耗光了齊跡所有的力氣。
司辰連忙上前,塞給齊跡一瓶子口服葡萄糖液,叮囑:
“快喝!”
這是他從那小護士手中要來的。
身後,小護士急吼吼給所有醫生與助手發葡萄糖液:
“先應個急、應急!”
幾位醫生統一的姿勢都是擰開蓋子,咕嘟、咕嘟。
徐銘媽哭着又給大家跪下了:“謝謝醫生、謝謝!”
齊跡趕緊彎腰,把人攙扶起來:
“你快起來,不要這樣,救死扶傷是我們醫生的職責。”
他不是說場面話,而是自覺就應該是這個道理。
他有自己的堅持與職業素養。
徐銘媽眼睛都哭腫了,一個勁兒說感謝的話。
她看到齊跡臉上脖子上的血痕時,趕緊道歉:
“醫生,對不住哇,我還打了你,對不住、對不住!”
“沒事。”齊跡其實已經對這樣的場面司空見慣了,以前也沒少遇到,以後依然還會遇到:
“你當時的情緒我能理解。”
再多的話,他也懶得說。
他大概不是一個很具有共情能力的人,也許骨子裏還帶着些冷漠。
可這一點不妨礙他是一個好醫生,仁心仁術。
正此時,一旁的小護士遞給徐教授一張繳費單,說道:
“遇到緊急情況下的病患,我們醫院可以優先搶救再繳費,這是單子,請你們現在去繳納一下吧!”
徐教授挨個看那些單據,眉頭越皺越深,問:
“咋這麼貴?”
小護士回道:“這都是合理的收費項目,每一張上面都有明細。”
徐銘媽也湊了上來,但她也就小學文化,有些難認的字,她甚至都認不全。
“這、這麼多單子,每個都上千元了,我們哪有這麼多錢!”
徐教授原本還想呵斥媳婦兒丟臉的,嘴脣翕動了一下,不吭氣了。
他放任媳婦兒繼續鬧騰:“你們醫院咋地這麼黑心?這麼多錢,我們哪能一下子拿出來嘛!”
小護士嘴巴快,回懟:“這是醫院又不是菜市場,甭討價還價,這可是給你兒子救命呢!”
徐教授自己心裏清楚,這筆錢指定是逃不掉了。
但他忽然想到了什麼,目光看向司辰幾人。
徐銘媽立馬會意,指着趙諺與司辰,嚷嚷:
“我兒子是你撞的,你又是他的員工,這個錢得你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