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亂清 >第二十四章 啓程回京
    這個會議從開始到結束,也不過一個點的樣子,關卓凡卻覺得似乎從來沒有這麼累過。

    這是他“關氏洋務”最重要的一步,今天毅然邁出去了,能不能成功,只有交給歷史來評判。

    或許會被罵成賣國賊也保不準想想也是,白給地,不收稅,果然很像賣國賊的樣子。

    他一時又遺憾起來,自己要是個學理工的,該有多好呢飛機大炮坦克車,沒準連原子彈都造出來了呢。

    沒辦法,誰讓自己不是呢那就面對現實吧。

    後世論及這個時代的自強運動,諸多品評,衆說紛紜有說應當官辦的,有說應當商辦的,有說應當官督商辦的,也有說應當學ri本人,殖興產業。

    關卓凡認爲,這些說法都對,也都不對。

    對的不用多說,各自都有言之成理的地方,而不對的只有一條我沒有時間了

    不管怎樣辦,都不允許再虛耗時間和金錢,來做盲人摸象的事情了。

    現實就是,中國缺錢,缺技術,不懂近代企業的運作和管理。

    洋鬼子有錢,有技術,懂管理。

    那就讓洋鬼子來吧,帶着最好的來。

    他想走的路,簡單直接讓洋鬼子把幾個最好的模板豎在那裏,一邊用,一邊學,允許洋鬼子賺走該賺的錢。

    這個時代的西洋強國,還沒有像後世那樣,以森嚴的技術壁壘來對待中國。只要有利益,洋商們決不吝於拿最好的貨se,來換走白花花的銀子。

    何必擺出一副拒人千里的樣子就好像真能拒得住似的。每每擺起一副上邦大國的架子,結果打一次,敗一次,讓一次,等到終於肯放下臉面,想發奮圖強的時候,回頭看看,國家已是殘破不堪,即想自強亦不可得了。

    他又想起容閎的那句話來:臥薪嚐膽,以求一逞

    老虎拜貓爲師,也總要等本領學得七七八八了,纔好造貓師傅的反。

    等一等,忍一忍,待到雪晴ri,終有出頭天。

    唯一不能等的,只有軍隊。

    軍隊一定要直接用最好的東西

    對關卓凡的這個做法,利賓也曾有過擔心,在私下裏問過他:“這些洋人今天來了,明天跑了,那怎麼辦”

    簡單的解釋是:“原來是什麼都沒有,就算他跑掉了,也不過還是什麼都沒有。”

    複雜一點的解釋是:“跑了東家有西家,豈有統統不跟中國做生意的道理”

    逼急了的解釋則是:“這些東西,不像金銀細軟,捲一捲拿着就跑了。工廠一旦建起來了,就算借他一對翅膀,能飛到天上去”

    想到這裏,關卓凡長吁了一口氣不論如何,上海的事情算是暫且告一段落,他現在要把注意力,轉移到回京這件事上來了。他早已開好了一張單子,把這次回京所要辦的事務,細細列在上面見哪些人、辦哪些事、帶哪些東西。

    不過最重要的,是要帶夠錢。當他把要提的數目跟利賓說出來的時候,利賓都嚇了一跳。

    “三十萬兩”利賓喫驚地看着他,

    “也還不止三十萬,”關卓凡嘆了口氣,“我在啓翁的海關上還提了十五萬,在劉松巖的糧臺上也提了十五萬。”

    “六十萬”利賓的眼睛都瞪圓了,“逸軒,你回一趟京,做什麼要花這許多錢”

    “做什麼”關卓凡也把眼睛瞪起來,“自然是行賄。”

    “哦,哦。”利賓不吱聲了,默默盤算了一會,說道:“今天大約是來不及了,明天我親自送過來。還好我把你的錢放在渣打,若是在哪個錢莊裏,怕是調頭寸都要十天半個月。”

    六十萬兩,公一半,私一半。關卓凡心說,老子這回要大大破財了,扈晴晴的那個保險櫃裏,也已經空了一半。

    “你吩咐的事,我已經派人到香港,發了電報給山度士。”利賓的眉宇之間,微帶憂se“這次你要在京裏花這麼多錢,那一件事,或許是可以辦成功。只是在我而言,真不知是該盼你辦得成,還是盼你辦不成”

    “利先生,不必替我擔心。”關卓凡心裏感動,面上卻帶着微笑,“吉人自有天相。”

    “好,理當如此。”利賓點點頭,轉了話題,略帶躊躇地說道,“你過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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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要走了,我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盡說無妨。”

    “這次辦新政,好像把胡光墉給隔過去了,”利賓看着他說,“其實他也是諳熟商事的人,不惟身家龐大,而且腦子最是活絡。他在上海的商界,也頗有號召之力,對新政的推動,多少會有助益,逸軒你何不把他也放進來”

    “哦,你說這個,”關卓凡點了點頭,微笑道,“杭州光復的ri子,不會太久了,雪巖已經跟左季高聯絡上,報效了十萬石軍糧給楚軍。他到底是浙江人,我猜左季高以後辦事情,多半還要藉助他的力量,我又何必去與人爭利”

    還有一層意思,不曾向利賓說出來左宗棠大才,然而卻是個疑心很重的人,胡雪巖既然已經跟這位左巡撫接上了頭,那麼如果再替自己過多的奔走效力,則必定不會受到左宗棠的信任。與其如此,不如讓胡雪巖在自己跟左宗棠之間,做一道橋,可以發揮更大的效用。

    三天的時間很快便過去了,到了第四天一早,身在松江的官員,齊集碼頭,除了替關撫臺送行之外,也送一送隨關卓凡一道進京的兩位“華籍美人”華爾和福瑞斯特。

    走海路到天津,再從天津換車馬入京,這是既定的路線。所乘的輪船,是旗昌公司自英國新購的一艘“浦江號”,一千二百噸的排水,金能亨把它用在“滬津線”上。這一回關卓凡進京,金能亨便親自安排,把浦江號二等以上的艙位空出來,用來安置他的隨員和親兵。

    隨員並不多,關卓凡只帶了錢鼎銘和另一位叫做褚成良的幕友。幾名長隨裏面,沒有張順,一來因爲要留他在撫衙看家,二來他上次替楊坊辦上海道的事情,已經回過一次京城,所以這一回輪到已經升任近衛團團官的圖林。

    親兵也只帶了一什,三十人,爲的不僅是護送大帥,而且還要護送隨行的物件大大小小的箱籠,足有上百個這裏面固然有不少是替出京時那一支馬隊的官兵,帶給家裏的東西,但更多的是關卓凡帶回京裏的禮物,連準備進奉給宮裏的東西,都在其內。

    關卓凡心想,這一回,說不得要無恥一下了替深宮之中那兩位年輕的寡婦,帶點好東西去。

    唔自己的家裏,也還另有兩位“年輕的寡婦”。

    可見要好好保重,不要一個不小心,讓扈姨太也變成了寡婦,那就無味得很了。

    心裏雖然是這樣想着,但面上卻是一副誠摯的笑容,向碼頭上送別的官員,親切揮手。在汽笛的長鳴聲中,浦江號已是緩緩。

    等到碼頭上的人羣消失在視線中,他的心中,忽然仿似放下了一副千斤的重擔,心情一時開朗起來主政江蘇,開辦洋務,萬千責任集於一身,不但要殫jing竭慮,而且時刻都有如履薄冰的感覺,生怕自己有哪一步走錯了,變作歷史的罪人。現在雖然只是暫時的離開,卻已經足夠讓他有一段放鬆心情的好ri子。

    在這樣的情緒鼓舞之下,不免臉上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把站在身邊的華爾扯了一下。

    “華遠誠”他看着西裝革履,站得筆挺的華爾,“你瞧見沒有,這隻船有什麼不一樣”

    “我早就知道了。”華爾驕傲地揚了揚腦袋,“英國人既然造出來了,我想美國也一定有的。”

    不一樣的地方是顯見的這艘船,已經不是“輪船”,船身兩側已經沒有了巨大的明輪槳葉。

    這是一艘螺旋槳動力的輪船。

    關卓凡點點頭,在心裏輕輕嘆息一聲:世界又在往前走了。

    在海上三天三夜,第四天一早,船靠大沽口,打前站的長隨陪着駐大沽的守巡道和一名指揮僉事,在這裏接船,碼頭上靠邊擺着一溜大車和數十匹馬,準備得甚是周全。

    等到進了天津城,在備好的行館裏略略盥洗一番,就要出門,因爲有兩個人是要去拜訪的,人家也正在等他。

    一個是直隸總督劉長佑,一個是三口通商大臣,“好朋友”崇厚。

    劉長佑是湖南人,亦算是湘系出身的大員,不過他的資歷老,出道早得很,並不是曾國藩一脈,而是與已經戰死的江忠源,淵源極深,所帶的勇亦是楚勇。從咸豐二年打到同治元年,戰功赫赫。到了直隸總督任上,先對付極難纏的“黑旗軍”將領宋景詩,及至宋景詩降了勝保,劉長佑又轉手對付山東的起義軍,一直打得不錯。

    不過關卓凡格外記得他,不是因爲他的戰功,而是因爲這個人,在歷史上曾經向朝廷提出過一個很奇怪的建議。

    跨海誅滅ri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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