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與君闋 >第十二章 局面崩塌
    衆人臉色鐵青。

    孟寄詞回過神來,又開始罵人:“你不?你犯下彌天大罪!可得全屍安然下葬已是莫大的恩賜!”

    潘素秋冷笑:“我潘家走到今天這一步,可不全是這狗皇帝的錯,在座諸位都有份!”

    這句話就跟捅了馬蜂窩似的,衆人如何肯擔這個名頭,都指着潘素秋罵起來。只有孟寄詞矮身靠近她,低聲譏諷道:“不全是?!你在做什麼白日夢?此事全由這狗皇帝而起!將士邊關百戰死,他換糧賣錢風生水起!你不收集證據爲你潘家平反,反倒是跟他兒子狼狽爲奸給你潘家抹了真正的污名!”

    潘素秋張張嘴,說不出來話,太子讓人將她扶起來,承諾道:“孤,將爲潘家平反,只要你交代清楚。”

    刑部帶走潘素秋和賢妃,孟寄詞開始起草檄文聲討叛臣,工部開始修整太和殿和宮牆,閣老等人協助太子坐鎮燕都。太后懿旨,承德帝傷勢過重且受驚之後尚未清醒,着太子監國。

    望江南。

    “沒幫上忙,你以前說的對,我還是太小了,我……”顧明朝給他上完藥坐在塌邊悶聲道。

    謝松照右手上兩條長口子深可見骨,手腕受損嚴重,只怕好幾個月都提不了筆。顧明朝給他洗頭,結果換了好幾次水全被染紅了。

    謝松照倒是沒什麼,撇了眼他道:“要不是前日裏帶的五梁冠,你現在就不是哼哼了,是給世子爺哭喪了。”

    顧明朝氣得把手裏帕子甩回盆裏道:“哭屁。”

    謝松照道:“你今年十五,怎麼就學會說渾話了?”

    顧明朝懶得理他,看了眼他青紫的臉,憋了半天道:“謝松照,你要是臉沒青,我還能看得出來你在風流的笑,你現在我就覺得你像……”

    “像什麼?”

    “明朝,你別理他,他每逢臥病在牀時就愛逗人玩。”江寧端了藥進來,“不燙,可以喝了。”

    顧明朝剛剛把謝松照扶起來一點點,江寧就捏着他鼻子給他一咣噹灌進去,把顧明朝看得一愣一愣的。江寧解釋道:“他打小喝藥就磨蹭,這樣最快。”

    顧明朝點點頭,心道,這真是好兄弟啊。

    一碗藥灌下去謝松照不說話了,江寧看了看又道:“哦,沒事,就是藥苦了點,過了就好了。放心,不出半個時辰他又能皮了。”說完拿着碗就走了。

    顧明朝看着謝松照眨了眨眼,然後就在他牀邊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最後在謝松照幽怨的眼神裏抹了眼淚道:“松照,藥好喝嗎?原來讓你這張嘴不說話的方式還有這個啊~哎呦……”

    他心情極好的端着盆出去換水了。

    正陽宮。

    “娘娘,陛下傷勢過重,但養養就回來了。”太醫院首胡語跟在皇后身邊詳細稟報,“淑妃娘娘那一下沒有傷到要害,但陛下以後不可再爲政事所勞碌了。”

    皇后嫣然一笑,道:“胡院首,去告訴陛下吧,只怕陛下不肯信本宮的話。”

    承德帝聽完死死瞪着胡語,嘴裏蹦出幾個字:“朕,你,你個,庸醫!胡……胡,胡言,胡言亂語!”

    皇后握着他的指尖,深情道:“陛下,瞧你,怎麼還諱疾忌醫呢。胡院首不說,妾也是要責令太子爲您分憂的。”又看了眼湯婆子對萬慎道:“本宮知道你辦事最是周全,陛下如今這樣,去請太子來聽訓,好知道國事之重在何處。”

    萬慎領命就走,承德帝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皇后看着他突然給了他一巴掌:“畜牲!長樂才七歲,你怎麼下得去手?!”

    “娘娘,殿下到了。”琴羽低着頭在屏風外通報。

    太子走到塌邊,皇后看了他一眼道:“你馬上爲君,母后再教你最後一樣東西。”

    “是,兒子聽訓。”太子跪下道。

    皇后坐在塌邊的圈椅裏,目光曲折的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她問:“你可知道爲何先帝要選我做下一任皇后?”

    太子道:“這正是兒子最不明白的地方。江左世家以謝氏馬首是瞻;將門之中,舅舅手握三十萬大軍,和各路將軍都說得上話;文氣,天下文氣北孔南謝。這實在是可以威脅皇室的存在。兒子愚鈍,請母親明示。”

    皇后撫着袖子上的金線道:“是啊,爲君着,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臥榻之側有他人酣睡,但崇明帝偏偏在衆多世家貴女裏選了我。因爲我可以牽制謝家。”

    太子不解,皇后笑道:“我當年是被衆位兄弟姐妹捧在手心的老幺,便是公主,也是比不上我的。謝家可納妾但不可有庶子庶女,縱使妻無所出,也可抱養兄弟之子。所以我們家裏感情極好,妯娌相處也如姊妹一般。而我入宮,就牽制了西北兵權和江左謝家。”

    太子道:“謝家可稱一聲權臣。”

    皇后道:“是,但你要知道,凡是人都有軟肋,皆可牽制。謝松照雖然不是兄長親生,但他極重謝家。謝家人待他也如親子,他生是飄蓬,此生決不可能棄此姓氏。”

    太子叩首道:“兒子明白了。”

    皇后看着榻上的承德帝嘆氣道:“先帝糊塗一世,好不容易聰明一回,卻被你糟蹋了個乾淨。”看着長身玉立的太子道:“自今日起,你就是大周的君,南面稱孤。”

    太子走後,皇后喝了兩輪茶,承德帝才悠悠轉醒。

    “毒婦——毒婦!”承德帝撕心裂肺的咳出兩句話。

    皇后道:“我本來可以無憂無慮一輩子,卻在這深宮裏磋磨了二十年!你,根本就不算個皇帝!你會什麼?啊?你只會算計人!”

    承德帝一口血咳出來,說話倒利索了,他邊說邊哭,倒像是皇后負了他,“朕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朕是不懂權謀,只會算計,算計自己的兒子、女兒、女人……你以爲朕願意嗎?啊?朕也怕啊!當年的父子相戮,兄弟鬩牆,君臣倒戈,權臣四起,朕怕夠了,朕要爭!”

    皇后看着他,可憐他似的說:“可惜你錯過了最好的時間。等你想爭的時候大局早定,你只能成日成夜的蠅營狗苟,像那陰溝裏的老鼠!”

    承德帝何曾見過她這般凌厲的模樣,他印象裏,他的妻子一直都是端莊大方樣子,母儀天下的氣度,一時間愣住了。回過神又是一頓咳嗽,嗓子就像有人撕開了用刀在刮的疼,他扣着皇后的手腕,望着她,聲音嘶啞:“朕……朕看着謝家一步步坐大至今,子侄都是人才。謝松照是承德六年的榜眼,不過三年就官至左卿!

    “承德八年他率士前往陳國談判,陳國質子沒能歸國,陳國還每年要送來二十萬兩白銀。那個時候朕就知道,謝家不會再出一個徵西候,謝松照是權臣!

    “現在謝衡還在,謝松照是忠臣,若謝衡去了,那謝松照呢?他本就不是謝家子,姓氏可棄,你又憑什麼斷定謝松照會把謝家當成根?!朕做這些,都是爲了代序將來有個清平的天下!”

    他說得句句泣血,字字錐心,皇后聽了卻拿看蠢貨的眼神看着他:“愚不可及!謝松照如不能留,自有人解決了他!他可不是聖人,他要落葉歸根,魂歸故里,這就是他心底最不能捨棄的地方!”

    承德帝鬆開手癱在榻上,雙目無神的看着帳頂,又是一陣撕扯般的咳嗽,但沒有人理會這個九五至尊。

    他想說,治容,這個鐵桶般的江山,也困了我二十年了。當年策馬燕都的少年郎成了籠中困獸。秦崢說她想看一輩子蓮花,我也想在燕都的長街縱馬一輩子啊……

    他想着近日入宮的新人對皇后百般不敬,而皇后卻從未爲難她們,如今怕是該出手了……

    他想起母妃臨終前的話,太后和皇后皆是有勇有謀的好女子,便是以後倒戈相向也絕不可爲難。

    想起顧明朝說的謝松照只想跟人辯論談判,不愛勞累,他想,他這個姑父把他逼到了哪裏呢……

    想起淑妃扎進身體的木簪,卻還是沒有殺了他,淑妃還是不忍心讓治容收拾爛攤子……

    想着想着又是一口血咳出來,萬慎進來替他擦乾淨,勸他靜心安養。

    南郡。

    鍾晚剛剛隨流放人員一起修整了北面城牆,剛剛到拿到碗茶喝,就聽人說,“秦太守說了,楚王謀反,抓住這人可以討一個自己能受的恩典。”

    鍾晚過去問道:“大哥,咱們抓到了也可以討恩典?”

    糙漢子擡頭看了他一眼含糊點頭說是。

    鍾晚盤算着,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去見姐姐了。楚王一定會來殺他,他手上的東西如果被太子拿到,楚王就算是揭竿而起也不可能有人投奔他。鍾晚用自己攢下的錢買了把匕首日日帶在身上,待夜深人靜便去破房子後邊磨刀,他不想押送楚王回燕都,夜長夢多,他只想要楚王的人頭換一個恩典。

    望江南。

    燕都今夜的風冷得徹骨,顧明朝關上窗子,又給他多加了些炭火,謝松照裹着被子盯着藥,顧明朝嘆氣:“你就是盯它一宿你也得喝。”

    謝松照盤腿坐着,盯了半天就是不肯喝,他問顧明朝:“你覺得江寧追得到楚王嗎?”

    顧明朝把藥放到他嘴邊:“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必須喝藥了。”

    “我……”謝松照反抗的話和着藥吞進肚裏,顧明朝捏着他鼻子灌進去了。

    謝松照卷着被子縮回去,一夜無話。顧明朝憋着笑坐在塌邊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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