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與君闋 >第二十一章 敢爲天下先
    陳留大帳。

    林帥看看戰報,又看看輿圖,頭髮都要愁沒了,若非勢均力敵焉能長久相持不下。

    陳國表面亂,朝中派系爭鬥不休,但在危及國朝之時誰敢胡言亂語馬上就是血濺當場;再亂,臨淄還有個說一不二的攝政王,他向來重視邊疆,就是削宮裏衣食,減宗親俸祿也絕不會短了軍糧,缺了軍衣。

    而反觀大周雖說表面安寧,各司其職,但實則分權極大,承德帝近來平平作妖,太子雖有才但終究勢頭稍弱。王峯來去如過自家門前,下一個入燕都請罪的就是他林浥塵!他們湊一起打川牌嗎?

    “大帥,程匪沒事了,就是體力不支。”羅定掀開簾子進來。

    林浥塵皺着眉頭擺手:“好,我知道了,晚些時候叫人再送些補藥過去。”

    羅定坐在他旁邊問:“大帥,爲什麼不讓程匪跟我一起?他平時不都是我的參謀嗎?”

    林浥塵道:“是搭檔啊,你在壺口截斷,再順便跟陳國來的援軍幹一架,他去五原痛打落水狗。”

    羅定折服在他吊兒郎當的語調裏,半晌無話。

    林浥塵道:“去把各營主將都叫過來,我交待點事兒。”

    羅定剛剛走了兩步又折回來,道:“你要去燕都?”

    林浥塵無力的頷首。

    羅定一拍案几唾沫飛出:“去幹嘛?又去當孫子?!不就走脫了個王峯?而且,時間根本不夠我們從陳留趕過去封鎖五原!”

    林浥塵雙手一攤,無奈道:“承德帝知道嗎?”

    “別罵了,我給你分析分析。王峯以前受李無蟬調派,看不出光亮,如今不同了,南郡扣押了李無蟬,與陳留直接對陣的就只有王峯了。”

    羅定驚道:“他無功而返還折損了許多兵將,臨淄不給他喝一壺?”

    林浥塵把茶葉吐了,道:“廢話,在如此險境裏帶回來的都是精銳之師,而且你看看這真的是無功而返嗎?這一場無論怎麼看都是陳國佔了上風。”端着粗茶頭一次覺得難以下嚥,“那個攝政王也不是承德帝,他只會明貶暗升。李無蟬越長時間呆在咱們境內,就會和七年前送來的質子一樣……被陳國拋棄。”

    羅定道:“七年前陳國主帥一敗,送出質子;七年後亂我境,扣下來了主帥李無蟬……但還有個王峯!他奶奶的!”

    林浥塵指着輿圖上的燕都說:“若是……太子不能儘早主政,則陳留防線有難。燕都越亂,權利就越分散,武將在邊關賣命就不值錢,沒人管咱們的犧牲。”

    羅定沉默起身行禮,出去喊各營主將來中軍聽令。

    “大帥,不回去能怎樣?”

    林浥塵還沒說話,程匪先道:“必須要回去,不僅僅只爲了‘請罪’,還有……燕都很快就要變天了……”

    中軍帳裏都是心腹,倒不怕有細作,程匪繼續道:“無論是南國公主入都,還是正在進行的春闈,都讓燕都熱鬧無比,而承德帝本就是無根之木,堅持不久。但,讓他如何禪位纔是重中之重。”

    林浥塵心裏盤算着這大逆不道的話,策馬入燕都了。

    望江南。

    謝松照看着一羣閒出鳥來的傢伙來給他選衣裳,一個頭兩個大,非說他挑的竹綠色袍子不好看,天天看他穿蒼綠的袍子眼睛都給他們看傷了。

    “深院竹綠齊抽筍,古木蛇青自脫鱗。”

    “念什麼酸不拉幾的詩,去把這個雲水藍直裰換上。”顧明朝扔過衣裳來剛好蓋在他頭上,隨口就把上次的話懟回去。

    謝松照剛剛換好出來又被江寧扔了件暗玉紫的衫子來,順帶一句話,“不好看,去換。”

    任惱任怨換好了,竇思源又甩來一件羣青色的袍子,這不是青色,是十分鮮亮的藍色。

    謝松照道:“咱們是去看狀元打馬遊街,又不是去比美。能不換了麼?”

    顧明朝道:“世子今年二十有一了,該考慮一下婚嫁了。如今這麼好的機會,萬一就有人看上你了呢?”

    謝松照試圖講道理:“他們那是榜下捉婿,我湊什麼熱鬧?”

    江寧道:“對啊,湊熱鬧,說不準就能被招去了。”

    謝松照噎了下,道:“現在一堆婚事沒辦,我不急。”

    三人異口同聲道:“我們急。”

    顧明朝道:“萬一又來個什麼和親公主,鐵定落到你頭上來。”

    竇思源道:“就是!”

    折騰了一個多時辰,幾人終於出門了,結果謝松照腦子就像是被門夾了,他居然帶上來向玉。

    看得幾個人眼睛都直了,這……你娶不到媳婦也是有理的,不是愛到深處,誰願意嫁個一身風流債的。一齊嘆氣甩袖就走了。

    向玉戰戰兢兢的跟在他身後,剛鼓起勇氣要跟他說句話,一個侍衛過來就把人喊走了,一句話都沒留下。不遠處的三人又是嘆氣。

    “殿下有何吩咐?”謝松照鑽進馬車。

    太子差點被他這一身棠梨色的袍子閃瞎了眼,謝松照笑道:“這是明朝選的,非說要給我換換口味。”

    太子笑着打趣道:“不知道的還以爲表哥纔是今日的狀元郎呢。”

    謝松照道:“哈哈,他個小屁孩,就是想讓我趕緊找個媳婦,哎,瞎操心。”

    太子抿了口茶道:“待過些時日再請母后替你看看吧。”

    謝松照道:“不必如此麻煩,待臣父入都,去尋個合適的人家提親不遲。”

    太子讓人把婢子帶上來,道:“這是明鏡。”

    謝松照道:“謝殿下。”轉頭又問明鏡,“你可知此去爲何?”

    明鏡伏跪在地,輕聲道:“回世子,婢子知曉,南國公主的一切婢子都會密切關注。如有異動,婢子會立馬告知搭檔,告訴世子。”

    謝松照頷首道:“你的搭檔是長霜。只要不遇到像林浥塵那種慣用重刀的天才,基本難遇敵手。江寧和她走了百招,她都不落下風。”

    明鏡再叩首道:“婢子明白。”

    謝松照挑起半邊簾子,用青竹扇子指着向玉道:“她身後的婢子將是你另一條線,待看南橋紙鳶起,便是見血時。”

    出去一趟就帶回來一個溫婉可人的姑娘,向玉看着目瞪口呆。謝松照也不介紹,只讓人把明鏡送回府裏去,又領着向玉去附近的茶樓坐。

    到了早定好的雅閣裏,裏面還坐着個弱柳扶風的美人,向玉想,見過了各個路子的病弱美人,但這個只背影惹人憐,聲似燕都新雪,美人說:“來了就坐罷。”

    謝松照看着向玉道:“你且在這裏看看那戲,要什麼便叫初薰去。”

    向玉懂事的點頭坐在環廊上看樓下戲,剛巧這戲是《金玉奴》,向玉想着外頭狀元郎打馬遊街,頓覺着這戲安排的有些不合時宜,便着初薰去打聽一下這戲是誰安排的。

    雅閣裏,謝松照倒了盅茶道:“你喜歡這市井煙火?”

    君平轉過身來,厭厭道:“久居深宮十七年,頭一次見,有些新奇罷了。”

    謝松照嗤笑:“我猜你皇兄跟你說,來和親是爲了百姓,爲了南國,爲了你身爲公主的職責,對吧?”

    君平拿着茶盅,也不否認,只是看着窗外樓下的車水馬龍。

    謝松照道:“每三年纔有一次,我們也不是天天看這花團錦簇,大多時候還是市井氣居多。”

    君平道:“後日我就嫁進宣平伯府了,你找的人呢?”

    謝松照指着長街口道:“別急,你看,騎馬走在前頭的便是狀元郎,梅時晏。”

    君平道:“看着有些憔悴,沒有什麼喜氣,倒像是害了病。”

    謝松照心道,可不是,心心念唸的姑娘這輩子都見不到了,這對剛剛情竇初開郎君而言可不是打擊嗎。

    謝松照道:“這誰知道,興許吧。今年的榜眼是北海孔氏博衍。”

    君平道:“孔叔仁?”

    謝松照毫不意外地道:“他早年遊歷天下,孔叔仁之名海內皆知,他這次也是抱着投身政事……”

    君平嗤笑:“虛僞,他分明是要對大周進行一番變革。”

    謝松照道:“敢爲天下先嘛。”

    君平白了他一眼:“說的比唱的好聽,失敗了就是亂臣賊子,孔氏百年清名,千年門楣就將毀於一旦。”

    謝松照道:“不會的。”說完又更加堅定的重複道,“不會的。”

    他們都奔走在這條路上,他們敗了,輸了又如何?還會有人前仆後繼將身以赴,他們不怕死。

    君平不欲與他辯論,便指着正在窗下的探花郎道:“這探花是誰?”

    謝松照道:“昭州的季青臨。”

    君平道:“白衣?”

    謝松照頷首:“今年三鼎甲除孔博衍外都是白衣。我們不像你們南朝,士族壟斷官場,我們世家每年都要收許多一心求學卻家徒四壁的學生,而且世家之中只有才堪大任的纔會入仕。”

    君平指尖點着桌子陷入沉思,門扉被叩響,是遠岫的聲音,“世子,我把兩位姑娘帶過來了。”

    “進來罷。”

    向玉嗑着邊果差點閃着牙,邊果灑了一茶几,這……這是什麼鬼啊?三個姑娘?

    正好初薰回來了,輕聲道:“那折戲是按時間安排的,沒有問題。”

    向玉又看了眼雅閣的門,默默點頭,轉頭繼續看樓下的戲。

    謝松照突然出聲道:“初薰,待姑娘看完戲再回府。”

    向玉看着君平帶走了兩個姑娘,心下明瞭,原是自己想岔了……慚愧慚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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