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與君闋 >第一百章 心有靈犀
    鄭無事額上虛汗連連,如芒在背,突然叫一聲,“大人……”

    蘇南琛側頭看他,鄭無事跪拜在地,蘇南琛慢慢踱步過去,“鄭別駕,你,這是做什麼?”

    鄭無事端端正正的三跪九叩,“大人,下官此前一直有此意,但您先是將大小姐嫁去了燕都,現在又將二小姐嫁給了謝松照,下官本來已有罷官歸鄉之意,今日得聞此言,如聞喜樂!”

    蘇南琛坐下偏頭看他,“鄭別駕早有此意?何意?”

    鄭無事額頭髮麻,口舌卻已經緩過來了,“大人,這些年來,桂陽郡一直都是您的一言堂,我等一郡官民,都爲您馬首是瞻。這意思還不夠明顯嗎?”

    蘇南琛現在也不急着去看顧明朝了,只想把鄭無事這事給理明白,“從來沒有人說過,哪怕是提上一嘴。”

    鄭無事沒有猶豫,立馬搬出下一個理由,“燕都裏承德帝失德,太子軟弱,大臣勾心鬥角,哪裏比得上咱們桂陽郡?上下一心,雖未挑明,但大人您想一想,您在桂陽郡的這些年,可有人跳出來反對?有人但您去燕都覲見?”

    蘇南琛目光犀利,兩人都瞪着對方,似乎要把對方看穿,鄭無事沒有半點閃躲,直直的望着他,“大人,下官肺腑之言,望大人明鑑!”

    蘇南琛道:“現在,你說說看,怎麼辦?”

    鄭無事指着外面道:“封鎖桂陽,向燕都遞摺子,說謝松照病重,我等護送他回燕都,請燕都派人迎接,屆時我等伺機而動。”

    蘇南琛道:“那顧明朝呢?殺了嗎?陳國現在屯兵陳留虎視眈眈,一旦內亂,陳國打進來,誰都討不了好。”

    鄭無事頭腦發昏,“大人,非也,這顧明朝就是穩住陳國的一顆棋。”

    蘇南琛轉着扳指,“一個棄子,也配?”

    鄭無事心頭微微一鬆,都說到這裏,下面自然水到渠成,“陳國的攝政王是個無利不起早的人,我們給他一個有利可圖,而且不用出兵的局面,他一定會答應。”

    蘇南琛不屑道:“就這一個理由,一個好處?顧長堪會心動?”

    鄭無事緩緩鬆了腰間的力道,“大人,當然不止這一個,但不用出兵就不用揹負後世的指指點點,這個誘惑已經足夠大了。”

    蘇南琛搖頭道:“不夠,至少對我而言不夠,這個完全不足以撼動我。天下只有利益可動人心。”

    鄭無事笑道:“大人,我們有能撼動顧長堪的利益,而史書這一個,是陳國楊太后最心動的條件。”

    蘇南琛也笑,卻不過是提了提嘴角,“鄭別駕,你方纔還說是陳國攝政王,現在怎麼又是楊太后?”

    鄭無事心頭一緊,沒想到蘇南琛思路如此清晰,到底是這地方轉圜得太生硬了,喉結上下滾了下,“大人,陳國當家做主的,可不止是顧長堪。”

    蘇南琛道:“女人不知足,後宅都已經是她們的天下了還不知足,還非得跟男人在朝政上搶。”

    鄭無事沒有附和,“大人,這位楊太后最是循規蹈矩,垂簾聽政都是大臣上摺子奏請的,她最在意的就是天下人的看法,後世的評說。只要先開出這個條件,不愁她不答應。”

    蘇南琛道:“我怎麼不知道我素來聰明的鄭別駕這般天真?”

    鄭無事頭一次感覺到了來自蘇南琛的壓迫,“大人,她要天下,可她更在意清名。”

    蘇南琛道:“不,她最多的就是控制得了朝堂,軍方,那就是顧長堪的天下,顧明朝纔是陳國的掌陀人。”

    鄭無事堅持道:“大人,楊太后的影響力遠比您想的大,出兵涉及到糧草,賦稅等一系列的事情,這些都掌握在楊太后手裏,這不就是不相上下?”

    蘇南琛氣勢微微下沉,鄭無事乘勝追擊,順着他的心意道:“大人,所以這次的事情,表面是跟顧長堪談,實則是要跟楊太后談。”

    蘇南琛聲音平緩下來,“誠然如此,可若非顧長堪對皇位沒有興趣,這數十年間,他隨時可以篡位。他連屠族這事都做得出來,區區一個史書記載,他會放心上?他真的要出兵,楊太后能攔住他?”

    鄭無事肯定道:“能。楊太后和顧長堪平分秋色,顧長堪如果敢擅自出兵,那楊太后會斷他糧道以示警告,這種時候,楊太后絕不會放任他撼動自己的權威。”

    蘇南琛慢慢起身,走到鄭無事面前,將他扶起來,“別駕,此事事關重大,不由得本官掉以輕心,難免對別駕……”

    鄭無事適時截住他的話,“大人,您說這話就生疏了,下官都明白,要是您輕輕揭過,下官纔要懷疑大人您是否有這心。”

    兩人在惡臭熏天的正堂上相談勝歡,蘇夫人冷笑的看着他們,“我就睜着這雙眼睛看着你們!”

    蘇南琛將腳邊案几上的茶水端起來,折過身,矮身蹲下到她面前,將茶送到她嘴邊,“夫人,這就不是你該擔心的了,你有沒有什麼願望?比如讓循己來陪你……”

    蘇夫人癲狂的笑起來,“她半點用處都沒有,我不要她陪,你殺了她吧!”

    蘇南琛將茶舉過她頭頂,手上一斜,茶水順着她臉頰滾下,“好啊,看在咱們夫妻多年的份上,我就如你所願,等她回來,我就送她來陪你。”

    牢裏陰溼,黴味撲面而來,纏繞而上,謝松照彎腰跪在這陰暗無邊的地牢裏,顧明朝坐在他面前,忽明忽暗的燭光照得人陰森可怖。

    虛弱的咳嗽聲在牢裏蔓延,聽得人心頭顫抖,顧明朝單膝跪在地上靠近他,輕聲道:“你這個雍昭侯,實在不怎麼樣。”

    謝松照低頭輕輕抽氣,“顧明朝,你跟了我這麼久,難道不知道嗎?我爹去後,謝家就走了下坡路……”

    顧明朝展開手上的條\子,“這個,會吧。”

    謝松照眯眼看了半晌,笑道:“明朝,你好天真啊,事關邊疆,就算是我的手書……林浥塵和江寧也不會相助的。”

    顧明朝將筆塞進謝松照手裏,“總要試試才知道。謝侯爺,您現在已經是階下囚了,還是不要做無謂的掙扎。”

    謝松照突然看着門口的微弱燭光道:“明朝,我自認待你不薄,他究竟給了你什麼好處?讓你甘願背叛我?從一介侯爺變做區區一個太守的屬官……”

    顧明朝道:“我想再不受嗟來之食。”

    謝松照頷首,兩肩微松,鎖鏈輕響,“是……原來如此……”

    “問出來什麼了?”蘇南琛從黑暗裏走出來,鄭無事跟在他身邊。

    謝松照道:“大人,您想知道什麼?不妨自己問一問。”

    蘇南琛不瞭解謝松照,根本不知道從何下手,只能將希望寄託在顧明朝身上,“侯爺知道什麼?”

    謝松照道:“本侯……什麼都不知道。”

    蘇南琛笑道:“好,沒想到謝侯爺這般有骨氣,那……”

    顧明朝雙手將條\子捧着呈給蘇南琛,“大人,您看。”

    蘇南琛藉着微弱的燈火看完,眼睛笑得眯起來,“好,極好,鄭別駕,你看看。”

    鄭無事接過來一看,眼睛一亮,連連稱讚,“好主意啊,大人,只要這事成了,陳留和滏陽都不會出兵,等咱們兵臨城下,北疆出兵也來不及,燕都就是囊中之物。”

    短暫的興奮過去,蘇南琛頭腦清醒起來,“誰可爲使?”

    這話一出,鄭無事笑臉收起,顧明朝低下頭,蘇南琛不可能讓他們踏出桂陽郡的大門,一來不放心,二來他們自己也不願意出去。

    顧明朝先拍了個馬屁,“大人手下人才濟濟,哪裏會愁區區一個使節。”

    鄭無事思量了下,道:“大人,一個好找,但四個難尋。”

    蘇南琛琢磨了下,也有點發愁,慢慢踱步出去,鄭無事突然在平地上腳滑了,摔下去又爬起來,接連摔了三次,被顧明朝扶了一下才站穩,都引得蘇南琛回頭道:“別駕怎麼了。”

    鄭無事幹笑道:“無妨無妨,就是下官這腳,不小心打滑了。”

    蘇南琛心裏掛着事,沒說什麼,揹着手又往外走了。

    顧明朝捻着手上的條\子道:“知道怎麼寫嗎?”

    謝松照咳嗽了兩聲道:“寫了有什麼好處?”

    顧明朝環顧四周,“給你被子。乾的。”

    謝松照手腕無力的拖着筆,“原來不只是五斗米折人腰,這區區兩牀被子也能壓彎人的脊樑……”

    顧明朝右手搭上他的脖子,“不止,這世上能讓人摧眉折腰的東西……多了。”

    謝松照落一筆咳兩聲。

    顧明朝彎腰將他扶起來,藉機快速耳語,“他之前果然沒有打算真的讓你娶蘇循己,只想要騙你來殺,我們主動入局,消解了他一部分疑心,但還遠遠不夠,以後你還得受苦。”

    謝松照藉着他手上的力道站起來,頷首道:“多謝。”

    滏陽關。

    江行之將心間翻來覆去看了又看,不解道:“將軍,這……這是有詐的意思?”

    江寧抿嘴皺眉,短促的應了一聲。

    “這何處有誤?”江行之看得頭疼。

    江寧拿過來,指着上面的“先考先妣之祭”道:“謝松照有兩對父母,每次寫這個,他都會寫‘先妣及生父母祭日’這是習慣,現在武寧侯的祭日也將近了,他素來尊崇武寧公,怎麼可能混爲一談?”

    江寧道:“如此說來,謝侯爺有難,咱們可要出兵相救?”

    江寧冷靜的將條\子折起來道:“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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