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與君闋 >第一百五十章 春秋大夢
    慈盈宮正殿內寂靜無聲,殿中女眷與朝臣對面而坐,不設屏障,不少命婦已然蹙眉不滿。

    謝松照剝着橘子,目光緩緩掃過在場衆人,江寧等人的手沒有離開過腰上的佩劍。顧哲安坐在謝松照上首,側臉看着他,垂在膝上的手指輕輕顫抖着。

    顧長堪依舊一臉諷刺的坐在丹墀下,只是這神色在衆人看來,多了些強撐的意味。

    謝松照左手握成拳,舌尖輕輕一推,將籽送出,微微偏頭笑了笑,“晉王殿下似乎還沒有決斷。”

    顧哲安按着顫抖的手指,“周太子當真不會強行遷我陳國百姓去燕都?”

    謝松照頷首,“自然。王爺放心,這點事,在下還是能說得上話的。”

    顧哲安勉強笑了下,“侯爺權力如此之大,不怕周太子忌憚嗎?”

    謝松照攤手,手腕上的紅線被牽出來,“王爺,在下已然命不久矣,太子信我,只是多留個賢名罷了,有何忌憚。”

    顧哲安看他手腕上經絡明顯,像是包了成皮,抿了抿嘴,收回目光。

    身後的江寧低聲道:“你再不着邊際胡說八道,當心我把你那些竹子全給你拔了。”

    謝松照回頭,“明朝會給我救回來。”

    江寧冷笑,“別說是你的寶貝徒弟給你救,就是華佗來了都不好使。”

    謝松照看了看他,將食指放到嘴脣中央比劃了下,“我閉嘴。”

    竇思源坐在謝松照身後,一直抿着茶水,細細打量着殿內衆人。

    枯坐了一刻鐘,顧長堪不耐煩的站起身,抓着內侍的衣襟逼問,“楊雲闊人呢?把本王叫過來,她倒躲了清閒!”

    內侍雙腿顫抖,“王爺……奴才不知啊……”

    “年近不惑的人了,卻還是這般沉不住氣。”楊太后諷刺的聲音從後殿傳來。

    衆人的目光齊聚在後殿的大門上,門打開,楊太后一身素淨的黃螺色衣裙,耳上的東珠都摘了,換成了米粒大小的玉石。

    命婦和朝臣都起身行禮,周國的衆人只是頷首致意。

    楊太后坐下後舉杯,“哀家今日請諸位飲宴,便是隨便聚聚,不必拘禮。”

    命婦之中有人率先出聲,“太后娘娘,縱然您隨和,但禮不可廢,臣婦想問,爲何沒有屏障以做避嫌?”

    楊太后放下玉盞,“嫂嫂素來尊崇禮法,這事是哀家疏忽了。”

    楊夫人蹙眉,“既然如此,就請太后娘娘命人搬來屏風……”

    “命都要沒有了,還管這些勞什子的禮法。楊夫人真是令在下佩服。”謝松照雖然是和她說話,但手上不停的剝橘子,眼神都沒過去一個。

    楊夫人卻是警惕起來,目光在謝松照和楊太后之間來回轉,大家都有自己的小九九,楊夫人以爲謝松照知道世家在背後謀劃的事情,左手垂下,想要先解決了此人。

    竇思源不緊不慢的接話,“就是啊,不知道楊太后耽擱的這些時間,可布好局了?”

    楊夫人一愣,轉而看向上面笑語盈盈的楊太后。

    楊太后微微傾身,“自然布好了。”

    顧哲安起身走到正中央,“楊雲闊,你說你是爲了陳國百姓,我信了,但是你現在這個舉動,無異於是把陳國推到了炭火上炙烤!”轉頭又看着門邊的世家朝臣,“你們入仕時,信誓旦旦的說,要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那現在呢?你們現在是在做什麼?”

    世家朝臣一言不發,只是看着顧哲安和楊雲闊,楊太后嗤笑,“還是這麼天真。”

    謝松照面前一堆橘子皮,伸手去將江寧的橘子也一併端了過來,“是啊,一心爲國爲民的是天真,只有謀求自身或是家族的,纔是老謀深算。陳國走到這一步,那也就不足爲奇了。”

    楊太后臉色微微有些僵硬,她算着禁軍出城的時間,慢悠悠的開口,“哀家手上的牌,是天下主君中,最差的。周國有謝衡,南國有蕭枝意,哀家有什麼?哀家只有貪生怕死,卻又妄圖萬世不朽的世家。”

    朝臣之中依舊沒有人應答,命婦之中卻悄然混進來了兩個人,溫孤絳都摸着袖子裏的短劍,目光瘋狂的對準了楊夫人,很明顯,她是這羣命婦的領頭人,她慢慢往前挪動。

    謝松照將橘子皮捧起了,放在碟子裏,還給江寧,“你羨慕旁人的好牌,卻不知道他們付出了什麼樣的代價。你剛纔說到的兩位,均已爲了他們的道,身死魂消。”

    楊太后撫着眼角不平的皺紋,“哀家手裏,但凡有一張可用的牌,都不至於。”

    顧哲安往前走了兩步,“怎麼沒有?我雖比不上那兩位,但比起周南兩國的太子,我在八年前,不算出挑嗎?”

    楊太后平靜的道:“是,你比起當時的那兩個太子,確實好很多,可是你的母親,偏偏是元妃。哀家從來不否認一點,哀家確實不喜歡你母親。”

    顧哲安難以接受的往前走,“楊雲闊,若是當時你選我,陳國何至於此?你選了顧長堪,可他是什麼?是個沒拴好鏈子就要發瘋的狗!”

    “放肆!”顧長堪一腳踹翻案几,張念拔劍將案几砍成兩半,譏笑着道:“攝政王,您這被酒色掏空的身體,還是別上來了,屬下怕手上沒控制好,又給你劃出兩條口子來。”

    顧長堪不甘的站在原地,顧哲安還要說話,謝松照出聲打斷他,“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

    此話一出,楊太后倏爾坐直了身子,衆人的目光聚到他身邊,可是他身邊沒有人拔劍,殿內也沒有人進來,正在衆人疑惑之際,楊夫人的慘叫聲驚動衆人——

    溫孤絳都挾持了她,驚鵲視死如歸的拿着刀跟在她身邊,溫孤絳都舔了舔嘴脣,“都去宮牆上。”

    朝臣中終於有人沉聲開口,“顧長堪,你連自己家的狗都看不好,需要我們幫你清理門戶嗎?”

    謝松照又轉身用一碟橘子皮“換”來了竇思源的橘子,“楊大人,我想千金公主應該不願意再重複一遍已經說過的話。”

    竇思源看着自己面前一堆橘子皮,順手將陶成桌上的也端了,半起身放到謝松照桌上,“我想,諸位大人也不願意再聽千金公主說一遍。”

    “千金公主”這四個字本就是禁忌,被他們堂而皇之的喊出來,像是把代北被屠城的慘狀再次擺到了衆人眼前。

    顧長堪疾步上前,要將溫孤絳都拿下,江寧飛身上前,拔出裴旻劍對着顧長堪咧嘴一笑,“不好意思,她是我的任務。”

    顧哲安慢慢走上丹墀,楊太后身後的侍衛拔劍對準他,楊太后端起玉盞抿了一口,隨即擲杯堂下,“給哀家拿下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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