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達想了下,“宗族還有百餘人。”
顧明朝展開奏報,“將其中略有名望的遷去燕都。”
“公子,張念求見。”歸鴻一身藥味在門口躬身。
顧明朝寫調陳的手頓了下,“請。”
尤達扶着腰上的劍正襟危坐。
“草民見過公子。”張念鬍子拉碴的模樣叫人略微有些喫驚。
“張將軍請起,有何事不妨直說。”顧明朝打量着他的神色。
張念拱手,“公子,我家主人昨夜暴斃,請公子準允草民護送主人靈柩回韶州。”
韶州已經被江寧接管,顧哲安已經沒有了用處,顧明朝稍作思索道:“將軍手上畢竟人手不足,我派人和將軍一道吧。”
張念叩頭,“謝公子。”
尤達看着他失魂落魄的背影,“公子,顧哲安爲什麼一定要死?”
顧明朝嘆氣,“他一直沒有接受自己成爲了廢太子的現實,在他心裏,他是這個國家的君,爲他的子民做的事,卻只是讓他們在國破之時保全他們的性命。他當然接受不了。”
尤達訕笑,“這……這還是留給史書評價他吧。”
顧明朝藉着打開的窗口,看着脊背微屈的張念,輕聲道,“可惜史書上只有一筆廢太子。”
風吹進來,捲起顧明朝手邊的鎮紙,筆尖的墨點子隨意的潑在紙上,凌亂得看不清字跡。
“我要見顧明朝!”聒噪的聲音攪和進風雪裏,讓這個雪天都變得吵鬧起來了。
“公子,是范陽盧氏的當家夫人華申姜。”尤達出去查看了一趟。
“讓她進來。”顧明朝隨意的將沾了墨汁的摺子寫好,蠟封好遞給尤達。
“顧公子。”華申姜微微頷首,乍一見面,她就擺出了世家一貫的清高樣。
顧明朝雙手交握,骨節分明,將下巴擱在上面,將謝松照審視的模樣學了個十足十,“華夫人,不知您要見我所謂何事?”
華申姜不緊不慢的理了理袖口,“公子的身份以後在周國的朝堂上,想必會舉步維艱……”
“華夫人說笑了,在下乃謝松照之徒。本就是朝堂上的人,何談舉步維艱。”顧明朝好笑的直起身,將謝松照的官印和私印放在案几上。
華申姜瞥了一眼,“用你的時候,自然當你是寶,公子該不會這麼天真無邪吧?連鳥盡弓藏都沒有聽過。”
顧明朝哂笑,“華夫人,不必用這樣拙劣的離間計。就算面前是萬丈深淵,只要他開口,我就會跳下去。”伸手將私印拿在手上把玩,修長的手指捏着那兩寸長的白玉印,像是捏着對方的咽喉。
華申姜嗤笑,“那還真是……忠心耿耿啊。”話鋒一轉,“顧明朝,你單絲不成線,獨木不成林的,日後他要拋棄你,就和踹開一隻狗一樣,你難道一點不爲自己打算嗎?”
顧明朝好整以暇的向後靠,“說說看,華夫人想跟我做什麼交易?”
華申姜從袖子裏拿出一張紙,展開,擺在顧明朝眼前,“這便是我想與公子做的交易。”
“在下只是謝松照的徒弟,身後並無支撐,華夫人選我,實在不是明智之舉。”顧明朝輕輕彈了下宣紙。
顧明朝擡起頭,指尖點了點眉心,“華夫人,我在下一沒有野心,二沒有目標,你選我,實在是下下策,不如,我給你推薦個好去處。”
華申姜直起身,“顧公子,你是想說,入宮做太子妃妾嗎?”
顧明朝挑眉,“有何不可?”
當然不可,這個盧氏女只是個旁枝末節的庶女,別說送進宮,單是將名字拿出來,太常寺裏那個看不出來?
華申姜笑了笑,“顧公子,君恩難承。”
顧明朝心下頓時明瞭,“那夫人還有一個人可以選的。”
華申姜隱隱有些不耐煩了,“何人?”
“謝松照,他已二十有三了,卻並無妻室,在朝中威望頗重,而且,我完全聽命於他,夫人選他,不是一舉兩得嗎?”
華申姜有些心動,可謝松照是江左謝氏的人,便是她嫡親的女兒嫁過去……都怕降不住,這個旁枝……
顧明朝不容拒絕的喚尤達進來,“尤達,請華夫人去見侯爺。”
華申姜只能倉促收走方纔給顧明朝的紙,面色不虞的往外走。顧明朝也起身從後門繞去了謝松照的房間。
謝松照躺在牀上盯着房梁,旁邊坐着竇思源一驚一乍的下棋,睡是不睡着的,醒着也不讓他看棋,只能乾瞪眼。
“侯爺,竇大人,公子打發了范陽盧氏的當家夫人華申姜過來。”歸鴻推開一道縫,擠了半邊臉進來。
謝松照眼睛一亮,“請。”
竇思源轉身給背後他墊了個楠枕,嘟噥道:“整什麼幺蛾子。”
謝松照輕聲道:“他知道我悶,打發來我解解悶的。”
竇思源咂舌,“你們師徒二人真是……”
“謝侯爺。”華申姜語調平和的頷首。
謝松照將褥子往上拉了拉,“華夫人客氣,不知今日登門,所爲何事?”
華申姜循序前進的問,“我聽聞侯爺有一愛徒,名爲明朝,年近弱冠,尚未婚配,范陽盧氏有一女,與您愛徒甚爲般配。”
謝松照和竇思源同時一愣,兩人都在對方眼裏看到了不可思議,謝松照爲難的摸了下筆尖,“華夫人可曾與明朝商量過?”
華申姜道:“顧公子說,婚姻大事,要您替他裁決。”
謝松照指尖向上,點了點自己的眉心,“他對這樁婚事可有何表示?”
華申姜看出了謝松照隨顧明朝心思的想法,“公子說,聽您的話。”
屏風後的顧明朝靠着柱子冷笑。
謝松照咳了下,“嗯……這事……代我喚他來問問,明日再給華夫人個準話。若是明朝願意,我便爲他下聘,倘若他並無此意,那謝某便替他向華夫人賠罪。”
華申姜恰到好處的笑了下,“那便有勞侯爺了。”
謝松照頷首。
竇思源放下平靜的僞裝,呱呱亂叫,“這是什麼意思?小明朝這是有意?但不好意思跟你說?”
謝松照拍開他的手,“胡說八道,他當是初遇這種事,害羞罷了。”
竇思源瞪圓了眼睛,“他……他害羞?松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