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車上的兩人都知道,這隻小兔子剛剛又逃學又撒謊的,還被家長當場逮捕了。
阿尼亞不停地從後視鏡裏偷窺,但是父親的表情是萬年的冰山,實在難辨喜怒。
“你們班的副班主任,是叫若狹留美嗎?”沒想到琴酒一開口,卻忽然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是若狹老師沒錯……”阿尼亞心裏咯噔一下。
不會吧不會吧,一般不都是老師告狀家長嗎?爸爸不會要大義滅親,向老師舉報自己虛假請假吧!
“嗯,改天約出來見見。”琴酒不動聲色。本來約老師這種事放在普通家長那裏,就是稀鬆平常,可是放到身份特殊的琴酒這,就顯得格外驚悚。
“好,好的。”阿尼亞大氣都不敢出,“爸爸,你聽我解釋……啊,啊嚏!”
本來還準備說點什麼挽救形象,但是阿尼亞一開口就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她在外面忽冷忽熱地瞎轉悠了一上午,於是不幸真的感冒了起來。
她鼻子紅通通的,眼睛心虛地盯着前面的椅背,不敢再提感冒這檔子事。
車子緩緩停下,一雙手從她的揹包側面將兒童水壺拿了出來,打開了上面蓋子,翻過來當做小茶杯。
灰褐色的顆粒從藥袋子裏滑落,熱水衝開,一杯暖呼呼的散發着藥香的水遞到了阿尼亞嘴邊。
阿尼亞看到琴酒的銀色長髮從耳側滑落,熱氣蒸騰中,映得他瘦削的臉部輪廓都柔和了一些。
她低頭喝了一口,兒童感冒藥是喜歡的草莓味,沒有那麼難喝。熱乎乎的暖流從喉嚨劃過,留下了一絲絲的甜。
琴酒爸爸真的很好,這樣都不生我氣呢!她在心裏美滋滋地想着,殺手老爸就是夠酷!
“中午想喫什麼?”琴酒重新發動了車,“今天不回家吃了。”
他把阿尼亞說吃了壽司的話一併當做了胡謅,所以並沒有和自己剛剛出來的壽司店做聯想。
“爸爸下午有事嗎?”阿尼亞充分發揮了給點陽光就燦爛的精神,“我想出去玩!”
琴酒的目光掃過了自己的手機,他本來還有一些例行的事務。但是不知怎麼,也許根本不像表現的那樣淡定,剛剛朗姆告訴他的那些話,還是對他的內心產生了不小的衝擊。
好像忽然就對這些無聊的日常工作,沒了什麼興趣。
“沒什麼事。”琴酒打着方向盤,嘴角叼了一根沒有點燃的煙,“說說看,想去哪兒。”
……
於是來到這個世界這麼多天後,阿尼亞終於和琴酒正大光明地外出遊玩了一回。
其實這也不能怪琴酒,畢竟這位酒廠最勞模的打工人,潛伏在暗處的頂尖殺手,實在是沒辦法抽空和她大搖大擺地去玩。
更何況一開始,內有朗姆覬覦,外有青花環伺,琴酒也是出於保護不願帶她拋頭露面,能讓阿尼亞自己去上學已經是格外開恩了。
阿尼亞坐在快餐店裏,看着琴酒對面前的垃圾食品皺眉,嘿嘿嘿笑了。
“爸爸,不要天天喫那些健身餐了,多沒味道啊。”她舉起一個炸雞塊放到琴酒嘴邊,“喫嘛喫嘛,很香的。”
琴酒終於還是張開了嘴,面無表情地吞了下去,他沒有怎麼嚼,彷彿是從容地吞下了一顆毒藥。
看到他的表情,阿尼亞露出了一個得逞的調皮笑意,她的目光從窗外劃過,忽然落在了遠處那個轉動的東西上。
摩天輪?上個世界的記憶呼嘯而來,阿尼亞忽然愣住了。
琴酒的目光順着她看的方向,在發現她凝視的對象後,瞭然地點了點頭。
“想去遊樂園玩
?那喫完過去吧。”
奇美拉身上的竊聽器已經沒有了作用,阿尼亞知道那玩意兒不能久留,所以在經過人流不息的遊樂園門口時,就順手將竊聽器扔到了旁邊的垃圾箱裏。
琴酒正站在不遠處,讓伏特加用兩人的假身份買電子票。兌換成功後,他拿着門票走了過來。
其實這不是琴酒第一次去遊樂園,上次他和伏特加兩個人還一起坐過過山車呢,雖然畫面有點怪異就是了——
兩個戴着黑色帽子穿着長風衣的男人,還戴着墨鏡,怎麼都像是從事不法職業的傢伙。
不過遊樂園就是這點好,再奇怪的裝扮都沒人會在意,頂多覺得是在玩什麼cosplay。
所以琴酒也讓阿尼亞把自己的玩偶服穿上,這樣就萬無一失了。
於是在門口迎接遊客的工作人員,就看到了這樣一個奇怪的組合——
穿着黑色長風衣,戴着墨鏡和帽子遮臉的神祕男人,還有旁邊拉着他手的矮個小白兔。
現在是工作日的下午,所以園裏的遊客並不算多。阿尼亞左看看右看看,又發現了那個擺着各種小玩具的攤位。
不過這一次,她沒有帶邦德,自然也沒有了那神奇的猜數字能力。而且也沒有咒術,所以也拿那些套圈和打槍遊戲沒辦法。
阿尼亞慢吞吞地從攤子面前經過,攤主看出了她渴望的目光,立刻熱情地過來招呼她。
“來呀小朋友,我們這裏的禮物很豐富,掛件玩偶徽章,什麼都有哦~”
阿尼亞看了一下面前的那些遊戲內容,還是有些猶豫,她知道自己這個五歲的身體,還不能駕馭這些遊戲,多半隻是賠錢罷了。
正在她搖了搖頭準備離開的時候,旁邊的人忽然端起了放在臺上的槍。
男人摘下了墨鏡,露出了一雙狹長的眸子,冰綠色的眼睛貼着槍筒的頂線,虛虛望向了靶心的那個氣球。
嘭!嘭!嘭!
第一排的十個氣球挨個被擊破,最令人驚異的是,每一次射擊都非常有節奏,而且彈道也出奇地穩定,都在中心點位將目標擊中。
接着是第二排。當琴酒打完第一梭子全中的時候,攤主的額頭已經有些冒冷汗了。
“夠了夠了,這個攤上最貴的東西,也只要連中十槍就能拿走了。”
“哦?”琴酒輕笑了一聲,“如果連中五十槍呢,所有東西認她挑?”
攤主擦了擦汗,心想這位怕不是部隊裏來的神槍手吧,他在這裏十年了,還從來沒碰到過這樣的高手,不禁也有點期待。
“行,只要您一口氣全打中,這裏的東西您可以隨意挑五件……再多,小店實在是賠本了。”
旁邊的攤主們也發現了這邊的情況,他們反正閒來無事,紛紛聚集過來,開始看這位神槍手發揮。
可是十分鐘之後,這些攤主就都愁眉苦臉的,感受到了這位黑衣男子的厲害。
無論是打槍、飛鏢還是投籃,甚至是開模擬飛機,這位先生就像一個十項全能一樣,沒有哪樣不是玩得神乎其神。
這……衆人看着他旁邊的小兔子抱着一堆東西搖搖晃晃地離開,心裏面都涌起了同樣的猜測。
這到底是何方神聖?不會是專業小攤殺手吧?
此時,小攤殺手琴酒,並不不知道自己已經多了這麼個“威風凜凜”的稱號。他看阿尼亞走得實在艱難,於是把她的書包從背上拿下來,然後把小東西都裝了進去。
將沉甸甸的書包提在手裏,他又把奇美拉重新塞回了阿尼亞懷裏,“接下來玩什麼?
我們要在四點前回去,抓緊時間。”
阿尼亞擡頭看了一下不遠處那個最顯眼的大傢伙,猶豫了片刻還是伸出了手。
“我要去坐摩天輪。”
……
阿尼亞坐在車廂裏,當車廂緩緩上升的時候,她望着窗外的風景陷入了沉思。
上個世界,她在摩天輪升到頂端的時候,曾經許了一個願望。
她說,宿儺一個人度過了千年,所以她希望能更長久地陪伴他。
可是現在來看,摩天輪的傳言也不是那麼準,可能都是騙小孩的把戲吧。
雖然這麼想,但是不知怎的,在看到它的時候,阿尼亞還是提出了想坐。
不過這一次,不是她一個人坐了,對面還有一位沉默寡言的新爸爸,正陪着她一起升上高空。
米花不是一個大地方,那些房屋、河流和高樓大廈,很快就收攏在眼睛眺望之處。
阿尼亞看着車廂逐漸來到最高處,有些猶豫要不要許願。
許一個吧,萬一這次實現了呢?
阿尼亞閉上了眼睛,雙手合十。看到了她的動作,不知所謂的琴酒愣了一下,但也沒有出聲打擾。
就在這時,在高空中,地面的一切噪音遠離之後,他忽然聽到了輕微的滴答聲。
琴酒的眉頭皺了起來,他仔細地聆聽,然後發現了聲音的來源——就在阿尼亞的凳子底下。
他輕輕俯下身,然後看到了那個藏在黑暗中的東西。
那是一個黑色的盒子,上面紅色的數字正在跳動。
05:10……05:09……05:08……
坐在危險上的小女孩全然無知,她正閉着雙眼,許下自己的願望。
“陪伴這次就不再許了,畢竟也不知道會不會一睜眼就在別的地方。那就希望琴酒爸爸能一直平安健康吧,他做這樣的職業太危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