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他反問道,“大師也會看香客掛的木牌嗎?”
他以爲只是定期會清理銷燬,還真沒想到會有人看這木牌。
無憂笑了笑,喝了口熱茶。
寺內那棵死樹,是由他親手植下,生來與他心意相通。他年幼之時,常常打坐參禪於樹下,也曾吟唸經書於其間。
所以,根本不是他主動去看的。
實在是他與此樹幾乎爲一體,此樹上掛的所有木牌,他都會知道上面寫了什麼。
“所以,陳施主可否告知在下,爲何別無所求?”
陳敘白牽起脣角,“大師,來到此處拜佛之人,哪有別無所求之人。”
“只不過我每次焚香拜佛之時,跪坐於蒲團上之時,心中所想,的確空無一物便是了。”
“每次踏上那一百零八節臺階,我問自己,所求平安否?所求所愛否?所求康健否?”
“我給自己的答案都是否。”
“因爲我知道,世間所來此處之人均有所求,可是求而不得之人在大多數。我自小運氣便差,就算心有所求,大概也是求而不得。”
無憂點了點頭,示意他喝茶。
“既然如此,爲何陳施主卻又定期前來呢?”
陳敘白眨了眨眼,“我自幼身體一般,大夫說我底子不好,頂多活過十五歲。可我如今已二十,這五年,竟像是偷來的。”
“大夫說了那句話後,我娘就帶我來了這間寺廟,那一天,是我平生所過最寧靜的一天。我也從心底許諾,若我多活一月,便來一次。”
“大師便當我,是來還願吧。”
無憂略微頷首,雙手合十說了句‘阿彌陀佛’,隨後,桌面之上竟憑空多出一個小木匣。
“陳施主,這玉牌已經開過光,還請您收下。”
陳敘白倒也沒有推辭,雙手合十,笑道,“多謝大師了。”
收下小木匣之後,陳敘白便按照以往拜佛的順序一一誠心跪拜,然後在最後的位置,領了一個木牌。
管理木牌的白鬚老僧看了他一眼,笑道,“陳施主這次是有所願了。”
說着,便遞給他一支毛筆。
陳敘白接過毛筆,提筆寫下幾個字,看了半晌,等墨跡風乾之時,掛在了那棵樹的枝椏之上。
堂內,正撥弄佛珠的無憂停下了手,睜開了眼睛。
他看到了他的所求。
‘願此樹復生,冬日埋雪,春日開花。’
*
陳敘白掛完木牌,正打算邁下一百零八節臺階,便被人攔腰給抱了起來。
“你……你怎麼上來了?”
白虎注視着他,沒有接話。
剛纔他隱身跟着他一起上去,雖然沒進那大師與他說話的屋子,卻將兩人所有對話內容聽得一清二楚。
也知道他從小便身體不好了。
難怪那麼瘦,腰也那麼細。
“來接你,下臺階傷膝蓋。”
不知爲何,聽了這話,陳敘白覺得自己的心重重跳了一下。
他抱着他走下了一百多級臺階,然後將他穩穩當當放在了鋪着軟墊的馬車之中。
陳敘白擡眼去看他,正對上了那雙眼,他笑了下,輕聲道,“謝謝你。”
“謝謝倒不必,像昨晚那樣還就好了。”
陳敘白愣了一下,卻也沒再多言,只是紅了耳尖。
白虎挑了下眉,緩聲道,“滄乾。”
見他似乎在想是哪兩個字,便說道,“滄浪的滄,乾坤的乾。”
陳敘白點了點頭,又問道,“那你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總不能是爲了……吧?
隨便去個花樓不就行了?
“我認定你了。”
陳敘白愣了好一會兒,見對方滿臉認真,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他身體不好,而妖獸和神獸什麼的,活的一般都很久,有些甚至沒有盡頭。
他肯定是活不過面前這個老虎的。
“滄乾”,他念了他的名字,聲音溫和,十分動聽。
“我身體差,恐怕陪不了你太久。這世間很多好看漂亮的女子,也不乏美麗的妖族,你可以去落花大會看看,不是嗎?”
白虎皺了皺眉。
別人有什麼好看的。
見對方不說話,陳敘白以爲對方覺得這是個不錯的提議,便掀開車簾,對駕馬車的車伕說了一句,“去落花大會。”
那車伕應了一聲‘是’,陳敘白放下簾子,笑着說道,“今日陪你去落花大會看看,說不定你會遇見……”
話還沒說完,白虎眼中的光愈發暗。
“你這是做什麼?把我推給別人?”
“我……”
陳敘白並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嘆了口氣。
自己的身體,自己還是知道的。
好不了,但也不至於突然就死了。
大婚之後,他死了的話,錢估計全會留給表妹,就當作留給她的補償。
可有些東西錢可以補償,但這‘情’一字,卻難以補償。
面前這個老虎給他的感覺,像是長情之人。
不如,就當作萍水相逢,不作糾纏。
他苦笑了一下,擡眼對上白虎黑漆漆的眼,沒有說一句話,卻又彷彿說了千言萬語。
白虎大掌將他撈了過來。
“你是怕自己突然不測,不想招惹我嗎?”
“我……”
“可是你已經招惹了。”
白虎的手停在他腰間,很暖和。
“你的身體會越來越好的。”
神獸一族體中珍貴之物,對普通人的身體有溫養之效。
“我的屬性爲火,你與我親密一次,便會更好一些。長此以往,活個幾百年都不成問題。”
陳敘白沉默了。
“可我與表妹有婚約……是父母之命,推脫不掉。”
“這事我幫你辦,回去你把你和你表妹的八字給我,我讓人批個大凶,想必也不會有人把自己女兒就這樣嫁出去吧?”
“可我……也沒什麼特別的,你爲何認定我?”
白虎看了他好幾眼,忽然反問,“我那日在南風館,不過是坐在那裏,爲何你一下就挑中我?”
陳敘白又愣了起來。
主要是……他當時就是覺得那人最符合他審美,實在是看人長的俊美,也僅此而已了。
陳敘白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說錯了話,“因爲你長得很符合我審美……”
白虎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臉,笑道,“你那日倒是很囂張,怎麼現在暴露本性了?”
像個小兔子。
一害怕就跑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