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卸下後背沉重的竹筐,一臉震驚道:“兩盒四斤的糕點,被你全部喫光了,還餓啊?”
“我早上出來的時候,沒喫早飯。”卓瑪拉着王海的胳膊不鬆手。
“找間鋪子,喫點東西,我也餓了。”柳香香柔聲道。
“嗨!”卓瑪激動地接過柳香香挎着的竹籃,挽着她的胳膊朝前走。
路邊有一張臨時搭建的帳篷,隨風飄飛的藍色旗子上,用白色油漆寫着“王家水盆羊肉”六個隸書大字。
後面是木板搭建的操作檯。只要能填飽肚子,鄉下人從不在乎喫飯環境。
街頭巷尾,田間地頭,甚至是茅廁隔壁,都可以端起大碗,吸溜吸溜地喫飯。
王海瞅了瞅自己後背筐子裏的半隻羊,打算回家親自做一碗“好湯”。但撲面而來的香味,讓男人也忍不住吞嚥一口口水。
食客很多,王費了好大勁,擠到跟前,點了三碗湯,四塊餅。
喫飯,永遠要往人多的地方去,那一定是食客用他們的味蕾投過票的。男人心說。
果然,十分鐘不到,店家就端上來三大碗熱氣騰騰的羊湯。
白玉般的湯汁,翠綠的蒜苗碎,店主端上來之前,用筷子蘸了幾滴辣椒油,漂在湯麪上。
鮮紅色的油滴瞬間漾開,僅看顏色,就令人食慾大增。
好久沒喫到這麼美味的食物了。男人鼻尖翕動,將撲面而來的熱氣吸進肺裏。
配合烤得外焦裏嫩大燒餅,那叫一個過癮。
四塊餅,王海想着自己喫兩塊,兩位女士各喫一塊足夠。
面前的碗如盆,筷子攪動,白色的粉絲中,裹挾着半盆羊肉。
這是一個餓得眼睛發花的北方漢子,才能幹掉的份量。
很多人,要的是“小盆”,只有王海要了三個“大盆”。
沒想到,水盆羊肉一上來,卓瑪一手抓起兩隻燒餅。
每一隻燒餅,比卓瑪的臉還大。
王海眼睛陡然一驚,繼而點頭微笑,心裏吐槽道,“怪不得前凸凸,後翹翹的,原來是因爲這個原因。不過,說真的,這飯真沒白喫,肉都長到該長的地方了。”
王海習慣性地用嘴吹了吹湯盆上的碎蒜苗,抿嘴喝了一口。
羊羶味很濃。男人滿意地點點頭。
繼續用筷子挑了一塊羊肉,放在嘴裏。
湯濃肉不爛,沒有新灃城裏的水盆羊肉好喫。不過,份量足得嚇人。
隨着肉片在嘴裏咀嚼,王海很快發現,肉有問題。
男人掀開竹筐蓋子,看了看自己買的半隻羊,又趴在羊肉上聞了聞。
“啪!”將筷子往桌子上一怕,壓低嗓音對身邊女人道,“先別喫,肉有問題。”
“什麼?”柳香香撲閃着水潤的眸子,盯着男人看了幾秒,很快將腦袋湊到跟前,沉聲問,“肉怎麼了?”
卓瑪還在喝湯喫肉,被柳香香用胳膊肘懟了一下:“別喫,別吃了,肉有問題。”
燒餅將南疆黑美人的嘴巴塞得滿滿當當,只聽她含糊地問:“怎麼了,肉壞了嗎?”
“肉倒是沒壞,甚至還很新鮮,但這肉不像是羊肉。”王海小聲道。
“是什麼肉?”卓瑪瞪大眼睛,立即將嘴裏的燒餅,吐到了桌子下。
“你們在這裏等着,我到操作間去看看。”王海起身,往木板房搭建的臨時操作間走去。
“先生,不夠的話,還可以免費加湯。”店主看王海往操作間跟前走,熱情地招呼道。
“老闆,生意不錯啊!”王海將老闆拉到一邊,手指着湯鍋裏沸騰的肉湯,嘿嘿一笑道。
王海濃眉大眼,身材壯碩,雖然衣着打扮與鄉下人並無二致,但神色氣質,儼然與普通鄉民有別。
“我這量給的足,燒餅也大,來的都是回頭客。喫一頓,管一天。”老闆肥頭大耳,穿着藍色長袍,戴着白色帽子。只要張嘴說話,兩撇彎彎的小鬍子便非常乖巧地向上翹起。
“在生意場上,這叫薄利多銷。”看王海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胖老闆一邊招呼食客,一邊收錢買單。
“你不怕半夜鬼敲門!”胖老闆剛接住一位食客遞來的飯錢,便被王海一把抓住手腕。
男人捏住胖老闆手裏的10元紙幣,硬生生地從指尖拽了出來,遞給正在用袖子擦嘴的食客,道:“你的單,我幫你買。”
食客怔在原地,盯着兩人古怪的表情,感到不可思議。
“你走吧,這單我幫你買了。”說完,對着所有食客道,“各位父老鄉親,端上碗的,儘管喫,喫完我來買單。沒端上碗的,就別等了。老闆要回家過年,這羊肉湯不賣了。”
胖老闆很生氣,一把推開王海,質問道:“誰讓你買單了?誰說我要關門了?我這攤位晚上六點才收攤。”
王海拽着胖老闆衣領,將他拉進操作間,手指着翻滾的一鍋湯道:“這是什麼肉?”
“羊肉!”王姓老闆的臉色出現了不自然的變化。
“羊肉?”王海冷哼一聲道,“你怕是掛羊頭賣狗肉吧!”
“你懂什麼?這鍋湯我都賣了十幾年了,在我這裏喫飯的食客,都成了我的朋友,你胡說什麼?”王老闆不服氣,一把推開王海。
“你騙得了別人,但你騙不了我。”王海抓起案板上一隻大漏勺,對着鐵鍋,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這鍋裏的肉,不是什麼羊肉,而是沒人要的狐狸肉。”
“你,你胡說。”王姓老闆嘴脣哆嗦,還在繼續狡辯。
“好,那咱們就用事實說話吧。”王海一把推開胖老闆,抄起案板上的大漏勺,就要往鍋裏舀肉。
“等等,等等。”胖老闆急忙拉住王海胳膊道,“先生怎麼稱呼?”
“和你一個姓。”王海嘴角一揚,冷冷道。
“都是老王家的人,給我個薄面,這事別聲張。你別看這灃河鎮,賣羊肉湯的,有十幾家。我這上有老,下有小,做個小本生意,不容易。今天我請客,你們三個的單我買。”胖老闆仰着頭,目光誠懇地盯着王海,沉聲道。
王海將手伸進衣兜,摸出了那張黑卡證件,上面有一行醒目的燙金楷書字體:“大秦治安廳特使”。
“大秦治安廳特使”,這就相當於便衣神探,而且還是級別極高的那種。
胖老闆手抓着王海胳膊道,“您,您是特……特使……您想怎麼樣?”
“把你這個掛羊頭賣狐狸的黑心老闆,送到大牢去。”王海收斂起臉上所有的情緒,黑青着臉,狠狠道。
“不要,不要!王大人,啊,不,王警官!看在我們五百年前,上一個祖墳的份上,饒了我!”
“你給咱老王家丟臉了。”王海冷哼一聲。
十多秒後,王海徐徐道,“做生意,最講究的是誠信二字。你卻用沒人要的狐狸肉充當草原羊肉,坑蒙衆鄉親,實在不應該啊!”
胖老闆低頭抹了一把冒着冷汗的額頭,點頭道:“我不想坐牢,一家人還等着我收完攤,回家喫年夜飯呢。”
王海冷冷道:“既然知道錯了,就照我說的去做。現在收攤,並把在場所有人的單子免了。以後如果要賣,就不要用狐狸肉,冒充羊肉。”
“一定,一定。”
“另外,我剛纔在那邊的攤上,買了兩張狐皮圍巾……”
王海從懷裏摸出剛纔買的狐皮圍巾給胖老闆看了看。
“您放心,多錢買的,我給你多錢。”胖老闆鄭重點頭。
“各位父老鄉親,今天是除夕,一年到頭,承蒙大家照顧生意,今天所有人的單,我來買。”
胖老闆的話引來衆食客的一片歡呼。
柳香香和卓瑪卻感到,胖老闆強顏歡笑的一張臉,隱含着難以名狀的不悅。
回家的路上,柳香香好奇地問:“爲什麼不告官,將這個不法商販抓起來?誰叫他掛羊頭,買狐狸肉的。”
“理論上講,狐狸肉,人也能喫。但他掛羊頭,賣狐狸肉的做法,違背了職業道德,是應該報官,將他抓起來送到監獄去。”
卓瑪撇撇嘴:“可你卻饒恕了他。”
“今晚是除夕夜,讓他跟家人喫頓團圓飯。”王海回頭瞅了一眼身邊的大胃王,看她拿着燒餅邊走邊喫,喃喃道,“他向我保證,以後絕不掛羊頭賣狐狸肉。過完年,我們再來一趟,如果他知錯不改,我就去報官,讓工商部門的人,查封他的鋪子。”
“你真善良。”卓瑪誇獎了一句男人,腦袋一歪,噘嘴問:“你是怎麼嚐出來,碗裏的肉是狐狸肉?”
“是呀,我也有此一問?”柳香香抿嘴一笑,停下腳步,靜靜地等待男人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