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澤殿外。
更聲敲過四下。
榮昌的聲音,便日復一日的,如昨日一般,自殿外傳來:“皇上,該起身了。”
“惜兒,朕要去早朝了,等朕回來。”
脣角,有些苦澀的輕輕一勾,軒轅煦自榻前起身。
此刻,他在自喃之中,再一次,自稱爲朕。
一切只因,他要時時刻刻的提醒自己。
他是這個國家的皇帝,尚還有着未曾完成的使命
那便是爲他和惜兒的孩子,鑄就一座鐵打的江山
每日,上過早朝之後,軒轅煦要做的事情,便是回到御書房中,批閱當日的奏摺。
今日,亦然如此。
但,當他的龍輦,即將抵達翌庭宮的時候,劉姑姑的聲音,卻從輦外傳來:“皇上,太后請皇上移駕初霞宮”
龍輦微頓,軒轅煦輕掀輦簾:“母后可說有什麼事了麼”
自從回宮之後,他便停了每日到太后宮中請安之禮,若無事情,一般不會與太后相見。
這樣做,於明君而言,確實違背孝道。
但他,卻仍是這麼做了。
身爲太后的親生兒子。
對於太后,他還是有些瞭解的。
端木暄難產而死一事,他一直心有懷疑。
是以,在他找到迎霜之前,便一定不會主動前往初霞宮中。
倘若,日後真相大白。
太后果真是冤枉的。
到那時,他自會前去負荊請罪
但此刻,他心有懷疑,便再做不到如以往一般仁孝謙和。
對於軒轅煦冰冷的問話,劉姑姑早已習以爲常。
要知道,這已然不是第一次,太后讓她過來請皇上了。
脣角,有些苦澀的微微一勾,她恭身回道:“太后娘娘說,要與皇上商議關於皇長子該由誰撫育一事”
聞言,軒轅煦眉宇不禁一皺
這些時日,皇長子一直在落霞宮中,由柳鶯撫養。
此刻,太后既是要再提此事,想必是有了新的決定。
只是,這一次,她又是打的什麼主意呢
眸華微冷,軒轅煦輕道:“擺駕初霞宮”
“喏”
龍輦外,榮昌輕應一聲。
旋即,龍輦轉向初霞宮。
初霞宮中。
太后寢殿內,炭火正炙,溫暖如chun。
軒轅煦甫一進殿,殿內一衆人等便紛紛福下身來。
“參見皇上”
視線,冷冷掃過衆人,軒轅煦始終不曾作聲。
高位之上,太后穩坐御座,在她的身邊,長公主軒轅嬡眸華低垂,亦保持着行禮的姿勢。
上次軒轅煦所下旨意,是待端木暄殮葬之後,再逐她出宮。
對於軒轅煦的責難,她的心裏本就有千萬個不情願。
但,當她得知軒轅煦並未將端木暄入殮,而是火化後置於恩澤殿時,便不由心中一喜
因爲,她一直記得皇上的旨意。
是以,而今,既是皇后不曾殮葬,她便不用離開京城。
見長公主猶在,軒轅煦的眸色倏然轉冷,雙眼微眯了下,他緩步上前:“參見母后”
“皇上坐吧”
輕輕的,攏了攏袖擺,太后指向自己身邊的位子。
不再出聲,軒轅煦登上臺階,落座於太后身側。
適時,劉姑姑自殿外進來。
立身殿中,她微微恭身:“啓稟皇上,太后,華貴妃抱着皇長子已然在殿外等候。”
眉心,輕輕一皺,軒轅煦只冷冷道出一字:“宣”
須臾,柳鶯進殿。
在她懷裏抱着的,即是他與端木暄的孩子。
見狀,軒轅煦對榮昌略使眼色。
榮昌會意,連忙上前:“貴妃娘娘玉體欠安,皇子殿下還是由奴才抱着吧”
聞言,柳鶯眉心幾不可見的微蹙了下。
不過很快,便見她淺笑着道:“有勞榮總管了,不過這孩子,跟本宮親近,見不得生人抱。”
言下之意,她,並沒有將孩子交給榮昌的意思。
見此情形,高位上的軒轅煦,不禁眉宇一皺
邊上,太后的視線,似是停留在下方抱着皇子的柳鶯身上。
實則,她眼底的餘光,一直觀察着軒轅煦的神色。
脣角,勾起一抹淺笑,她伸出雙手,慈聲道:“將哀家的皇孫,抱到哀家這裏來。”
&
nbsp;擡眸,凝向太后。
見太后對自己點頭,柳鶯微微頷首:“臣妾遵旨”
“哎呦,哀家的小寶貝”
自柳鶯手裏接過孩子,太后親暱的蹭了蹭孩子的小臉,而後看向軒轅煦:“皇上,這孩子,眼見着就要滿月了,最近這段時日,他一直寄養於落霞宮裏,若長此以往,並非長久之計。”
“那”輕輕擡眸,軒轅煦眸華清冷的問着太后:“母后何意”
微微一笑,太后滿是寵溺的看向身邊一直不曾下殿的柳鶯,輕聲說道:“鶯兒爲人細心,對這個孩子,亦是視同己出,哀家尋思着,如今既是這可憐的孩子,失了母妃,便將他過繼於鶯兒,也好日後,在這後宮之中,有所倚傍”
“原來母后是這個意思。”
方纔,大約已想到這個結果,此刻聽了,軒轅煦並不覺有何意外之處。
視線輕移,他目光如炬的看向柳鶯。
曾幾何時,太后也如方纔一般,十分寵溺的笑看着他的惜兒。
但如今,他的惜兒,已然不在了。
可這,絲毫不影響太后對柳鶯的喜愛之情。
在他心中,一直都有一個疑問。
那便是,於端木暄和柳鶯之間,他的母后,到底更鐘愛於哪一個
亦或是,她們之中,哪一個可以讓她更好的利用
輕輕的,自嘲一笑。
他對柳鶯問道:“鶯兒也是這麼想的麼”
感覺到軒轅煦的視線,柳鶯絲毫不懼。
臻首低垂,她看向太后懷裏的孩子:“臣妾只覺,跟洛兒有緣,若是皇上和太后不嫌,臣妾願”
“那你肚子裏的孩子呢”
沒有等柳鶯將願意二字說出,軒轅煦直接出聲問道。
聞他此言,柳鶯面色微變。
頓覺尷尬不已
以她的受孕時間推算,那時,她尚在京城,而軒轅煦卻仍在軍中。
按理說,她有沒有孩子,軒轅煦該最是清楚。
她,是奉太后之命假孕。
此事,太后早該告知於他。
可此刻,他卻當着太后的面,直接問她,她的孩子如何。
這比打她一巴掌,來的還要難受幾分
“皇上”
睨着柳鶯青紅交加的臉色,太后面露不悅的看向軒轅煦。
擡眸,看了太后一眼,軒轅煦並不覺自己哪裏說的不對。
眉梢輕擡,他緩緩說道:“母后可是不記得了,此刻,鶯兒肚子裏,也有朕的骨肉”
此前,在封柳鶯爲貴妃之時,她便是以有孕之身,壓過阮寒兒的。
如今,後宮之中,沒有子嗣的,有玉妃,有惜嬪。
這皇長子,斷沒有讓柳鶯來撫育的道理。
聞軒轅煦此言,太后眉心一舒。
之餘這個問題,她早已想好了解決之法。
“這個無妨”
笑看軒轅煦,太后輕聲說道:“在如今的後宮三妃之中,阮家勢力太大,斷不可讓玉妃撫育洛兒,至於惜嬪,她太年輕,又不夠穩重,自也不是合適人選,唯有鶯兒,她細心體貼,最會疼人若皇上應下此事,哀家便可讓她以滑胎之名,卸去有孕一事。”
脣角,冷冷勾起。
軒轅煦哂然笑道:“朕不答應”
聞言,太后眉頭大皺
過去,軒轅煦對柳鶯一直不錯。
她以爲,此刻她如此提議,定不會遭到拒絕。
但,想不到,卻偏偏得了軒轅煦的拒絕。
“洛兒,乃是皇后所出,其身份之尊貴,不言而喻,若母后將她過繼給鶯兒,豈不是讓他由嫡子變爲庶子降低了他的身份”脣角的冷意,一直不曾卸去,軒轅殿凝着太后,雙眸之中,平靜無波。
有的時候,有些人,他的眸中,越是平靜無波。
則說出的話,越是不會顧及到別人的感受。
軒轅煦此刻,便是如此
端木暄的身份,是皇后。
而柳鶯的身份,只是貴妃
在這後宮之中,說大了,有三千佳麗,chun色無邊。
但真正的主子,只有兩位。
這其中,一位,是皇上,另外一位,便是皇后。
柳鶯雖位尊貴妃。
但說到底,若論民間的論法,她到底只是個妾侍
邊上,柳鶯的神情,因軒轅煦的話,變的越發難看了些。
而對面,太后的臉色,亦好看不到哪裏。
面色,不怒而威。
太后的眉心,皺的極緊,深吸口氣,她輕聲嘆道:“既是如此,皇上立鶯兒爲後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