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聞見燒雞味兒了……是幻覺嗎？”
江澤擡頭看了一眼窗外，聲音平靜無波：
“不是。”
很快，房門被打開，一個黑衣暗衛端着巨大的托盤，面無表情的走到江澤和林書宇喝酒的桌案前，把托盤往桌子上一放：
“晚膳，喫飽了趕緊睡，晚上不許鬧騰，不然剁了你。”
林書宇嚥了咽口水，不情不願的應了聲：
“知道了！”
黑衣暗衛走後，林書宇一把就扯下一個大雞腿，餓虎撲食一般咬了一大口，滿足的眯眯眼。
江澤笑了一下，夾起一片切得很薄的鴨肉，慢條斯理的嚼着，靜靜的等着林書宇的下文。
林書宇幾口旋完一個大雞腿，猛灌了一口酒，扯下另一隻雞腿，才繼續說：
“林文成常年不在家，我娘又早死，我是我哥帶大的。”
“我哥是個很溫柔的人，武功不高，但是很有學識……用他們的詞，叫學富五車，滿腹經綸。”
“他教我詩書，給我講道理，拿被穆氏剋扣的所剩無幾的零花錢給我請武術師父。”
“在發現我對武更感興趣、也更有天賦之後，還專門去學兵書陣法書給我講。”
林書宇又灌了口酒，但是眼神卻更加清明：
“穆氏害死我娘，看我哥在京城小有才子名氣，又把主意打到我哥頭上……”
“她害死我哥被我撞見，怕事情敗露，就想順便弄死我。”
林書宇的眼神冷漠異常，原本被酒氣薰出來的朦朧之意盡數褪去：
“我一身武功盡廢，手筋腳筋都被她的人挑斷，我熬着她的折磨，撐着最後一口氣等林文成回來，想讓他知道這個毒婦的真面目。”
“結果林文成反手將我趕出了家門，說我是廢物，不配再姓林，還讓人給我扔到了亂葬崗。”
江澤終於皺起眉。
這一刻，江澤無比清晰、並且從來都沒有這麼明確的意識到，那些在遊戲的背景故事上只出現的那一兩句話，背後就是一個人坎坷悲哀的一生。
原來【嫡次子】三個字，已經道盡了林書宇身上數不盡的痛苦和昏暗。
江澤張了張嘴，最後只能問出一句話：
“你哥哥他叫什麼名字？”
林書宇的眼神迷茫了一瞬，又咬了一口雞腿，才說：
“林書海。”
江澤垂下眼，知曉了他心思的系統已經把關於林書海的背景資料調了出來：
【林家林文成嫡長子，早夭。】
早夭……
江澤將杯中酒飲盡，忽然覺得嘴裏有些苦。
如果林書海沒有早夭，說不定能有麒麟之才。
但是即便這只是個遊戲世界，也依然沒有如果，死了就是死了，到如今世界上只剩下一個滿腔恨意的林書宇。
江澤忽然理解，爲何林書宇聽到他炸了林文成二十萬私兵之後，會這麼開心了。
童年裏唯一給他溫暖的哥哥，是因林文成而死；青梅竹馬的愛人，是被林文成當着他的面親手殺死沉塘；到他自己被林文成的小妾殘害的奄奄一息時……
林文成將他扔到了亂葬崗。
那他現在是怎麼混成北羌戍邊軍隊的將領的？
江澤擡眼看着林書宇的面板，【武力值】那一欄上明晃晃的寫着83點，也不像是武功盡廢的人啊？
江澤就算是借用李安的腦子去想，都知道林書宇這倒黴孩子，到現在既恢復了武功，又混成北羌戍邊軍隊的將領，絕對不是靠着林文成。
就在江澤看着林書宇的【武力值】那一欄時，眸光忽然一頓，看到了另一個原本顯示是“暫無”的數值。
【忠誠值：100】
江澤：？
我暴露了？
江澤將杯中酒飲盡，看着面色難掩悲愴，鉚足了勁xuan飯灌酒的人，有些不敢置信。
他是什麼時候認出來的？
既然知道了江澤是皇帝，還願意一股腦的把那些陳年舊恨對着江澤吐露，忠誠值又是100……
這小子，該不會當年是被先帝給救了吧？
江澤忽然感覺自己真相了。
有些想法一旦打通，很多之前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瞬間就能說得通了。
難怪之前江澤問他爲什麼不能把現在的暴君皇帝怎麼樣，以他那跳脫不着調的性子，一口一個“老東西”“狗皇帝”的，卻什麼都沒說，直接轉移話題了……
也難怪這心大的傻孩子被關在這也有恃無恐了。
他如果真的是被先帝所救，留下來的死士之一，他肯定最多也就嘴上喊喊“狗皇帝”，畢竟，這些死士的第一條守則，就是死忠於現在的新皇。
不管怎麼樣，就算江澤真的是個殺人如麻的大暴君，他林書宇再不服，也得遞刀。
不過這件事情，目前還只是江澤的猜測，至於他是不是真的死士，江澤還要確認他身上的胎記所在。
但是至少江澤能確定，在自己問他爲什麼不能把狗皇帝怎麼樣時，有關注他的忠誠值。
當時還是“暫無”呢。
也不知道這傻孩子什麼時候猜出來的。
見江澤一直沒和自己說話，林書宇也心安理得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灌酒灌個不停。
江澤看着他，面上的表情很少，但是心底卻是難得放鬆的。
掐指一算，他來到遊戲世界應該有十來天了吧？
好像還是第一次，這麼暢快的和人喝酒。
旁人畏他，俱他，處心積慮的算計他，一邊想要他的命，一邊又求着他賜予榮華富貴。
只有林書宇這個被軟禁了還苦中作樂的傻孩子，對他敞開心扉，陪他喝酒。
雖然喝酒的樣子很不拘小節，但他肯直面鮮血淋漓的往事，即便後來猜到了江澤的身份，也把那些陳年舊恨說完。
江澤笑着搖了搖頭，瞥見酒罈的一角時，卻忽然僵住了。
那酒罈邊緣，右下角的地方。赫然有一個小巧的、長得像金元寶的標誌！
這是大周王朝各個地方、所有的屬國進獻給皇族的貢品的統一標誌……
合着他掏出來酒罈子那會兒，馬甲就掉了唄？
江澤一時間心情複雜，慢悠悠的抿了口酒，看着林書宇越喝越多，忍不住道：
“你不會喝醉麼？”
林書宇把啃得乾乾淨淨的雞腿扔到一邊，打了個酒嗝兒：
“纔不會醉呢！我在北羌，那可是號稱酒桌上的小霸王，喝趴無數戍邊將領——！”
江澤擡了擡眼皮。
林書宇忽然湊近江澤，眨了眨開始迷茫的眼神：
“但是我還是好想知道，你是怎麼炸了那二十萬私兵的……”
聲音短暫的停頓後，林書宇又補了倆字：
“陛下……”
江澤：……得了，喝醉了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