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本宮知道了 >(三十二)中秋宮宴(四)
    何昭儀也不是個蠢笨的,只不過氣量不夠,又被宮裏這繁花似錦迷了眼,找不着北,這下被皇帝一睨,頓時一個激靈清醒了過來,繼而臉上一熱,匆匆忙吹完了最後幾個音調,便立在殿中垂眸不動,待到段淼也止了琴,才一把拉起她朝沈湛與宋彌爾重重地一福,語含歉疚道,“妾技藝拙劣,還望陛下與皇后娘娘恕罪。”

    “嗯,何昭儀你的簫聲匠氣有餘,靈氣不足,以後改吹笛吧,笛聲清越自帶三分靈動,或可彌補。”

    沈湛正喫着菜,聽了何昭儀恕罪的話,拿起帕子拭了拭嘴角,頭也不擡地說道。

    這話卻是說得重了,何昭儀當即腿腳一軟,便要跪倒在殿上,周圍的嗤笑聲自是愈發的大了。

    還好段昭儀手疾眼快,托住了她的手臂,纔沒有真的滑下去,但她臉上也是火辣辣的,恨不得有個地縫立馬鑽進去。

    宋彌爾擡眼看了看在殿中牙齒已然扣扣作響的何昭儀,蹙了蹙眉,沉了聲線道:“快去一旁休息吧“,她停了停,又掃了眼一直低着頭的段昭儀,“段昭儀倒是個好的。”

    話未落音,正轉身走回座位的何昭儀身子一顫,竟是猛地抽開了被段昭儀扶着的手,看也不看段昭儀一眼,自顧自地坐了下來,銀牙緊咬,都可以看見她鼓起來的腮幫。

    沈湛見此,倒是睇了眼說完話又埋着頭喫得正歡的宋彌爾,沒有說話。

    此後,賢妃的兩手齊書令人大飽眼福,柳疏星的鼓上舞也耳目一新,再有蘭貴姬的琴,柔貴姬的畫,江月息和秦舒涯合起來唱了一曲《陽關三疊》令衆人莫不拍手叫好。

    月上中天,那些積極踊躍表演的妃嬪們也都陸陸續續差不多表演完了,目下正是些小妃嬪們在費盡心思吸引着帝王的注意。那些高位的妃嬪們名也得了,才藝也展示了,帝后也賞賜了,傳出去自己家族面子上也有光了,就像是完成了任務一般,一個兩個都單手支着額頭,雙眼迷離,昏昏欲睡。

    這時,突然從殿外傳來一聲重鼓,驚得妃嬪們心頭一緊,猛一睜眼朝殿外看去。

    只見那茫茫水域上光華大作,隱隱有歌聲從那光團中傳來。

    沈湛眉頭一挑,哈了一聲笑道,“不知是誰,倒也有趣!”

    說罷,竟提身而起,就要朝外頭走去,邁了兩步見宋彌爾這個宮宴的主事人也呆呆愣愣,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不由得一笑,朝她歪了歪頭,“梓潼不與朕一道?”

    宋彌爾聽到沈湛的邀請,粲然一笑,也提裙起身,走到沈湛身邊,自然而然地挽了他的手臂朝前走去。

    沈湛被宋彌爾挽了手臂,不由得抿了抿嘴脣,想起小時候她與長姊對弈輸了,就來找自己,挽着自己去找長姊的情景來,那個時候,她是多麼地小啊。

    在座的妃嬪們見帝后竟一同攜手朝外面走去,紛紛你望我,我望你,思量了一陣,也朝着殿外走了去。

    不過片刻,衆人便已走到了大殿外延的石柱邊上佇立,都朝着湖中心打量。

    或是見帝后到了,那湖中間傳來的歌聲愈發的清響,仔細聽去,好像是有兩個人在唱着,一個是拖長了音節的吳儂軟語,歌聲嬌嬌嫩嫩,又透着無邊的靡麗酥軟,聽得人心頭癢癢,一個卻是北地兒女般的爽朗高亢,有如雁擊長空馬策草莽,又無邊的清雅悠遠,讓人心曠神怡。

    呼吸之間,這兩人的歌聲越來越近了,妃嬪們都不由自主地屏了氣息,生怕氣息太重擾亂了這醉人的歌聲。

    在列的妃嬪們,大多都是世家勳貴培育出來的好女兒,她們甘願來到後宮廝殺雌伏,算計勾心,或者會用亂七八糟的手段將自己和別人搞得烏煙瘴氣,但她們對於藝術上的造詣,也是屈指可數難得一見的。

    雖然不知這湖上泛歌的人是誰,或許又是一個她們最不願意見到的,分薄君王寵愛的人,但此時此刻,她們卻只想沉醉於這歌聲之中,忘卻那無邊的俗世。

    只見那兩個唱歌的聲音一高一低,一唱一和,已經從湖中間來到了離岸不過數十尺的地方,而後,那一團光華竟走得越來越緩慢了,衆人正疑惑間,突地從那光華之中駛出了一方小舟,定睛一看,那小舟四周擺滿了嬰兒手臂粗細的紅燭,那燭光之中,正婷婷立着一個妙齡女郎,而那歌聲,正在源源不斷地從她口中唱出。

    聽了一陣歌聲,衆人都不由得睜大了眼睛,滿眼的不可置信,那兩個高低不同的歌聲竟然都是從一個人口中發出!

    妃嬪們眨了眨眼睛,死死地盯着小

    舟上那個唱歌的人,卻見她檀口一開,那妙音便從口中傳出,婉轉嫵媚和爽朗高揚的歌聲在她的口中轉換的毫無凝滯,她連身形都沒有移動分毫,氣息也一點不亂,就那麼輕輕鬆鬆地就將那歌聲唱出,岸上的衆人都露出了驚異又陶醉的神情。

    “孫萱!”那何昭儀虛着眼睛看了小舟上的人好一陣,才咬牙切齒地從舌根裏吐出了這兩個字。

    那孫萱或淺唱低吟或激昂慷慨,似鶯兒百囀又似太平簫鼓,又唱了一陣,歌聲竟然漸漸低了下去,那載着孫萱的小舟也竟然朝着一邊慢慢滑開了去,衆人一凝,還未明白爲何孫萱竟不上岸,卻又聽見鼓聲“嗵”地一響。

    衆人又是一凝,卻見眼前那光團突然四下裏散開,單單一隻孤零零的輕舟還停在了中間。

    那四下散開的小舟也沒有遠去,就停留在那中間小舟的數尺之外,只見那小舟和周圍的舟之間,竟還有一根細細的如絲帶般的反射着寒光的鐵鏈相互連接着,那鐵鏈之上,還掛了一個個似嬰兒拳頭大小的紅色燈籠,那一個小燈籠發出的光芒雖然暗淡,但每一條連接住四周小舟和中間那小舟的鐵鏈上都有數十個小燈籠,數十個小燈籠加起來的光華已是照亮了那一方湖面!

    不知不覺間,原本白色的光華已然熄滅,衆人這纔看清,那中間小舟之上,竟然還立着一個人!

    小舟立着人本不稀奇,稀奇的是,那人並不是站在小舟中間,而是單腿立在了小舟翹起來的舟頭,那不過半寸的地方上面!

    而那原本是站人的小舟之中,卻堆滿了無數的紅色燈籠,那立在舟頭的人一襲沒有一絲一毫花紋色彩的白色流沙衣裳,卻是在身後和周圍的紅光映照之下,變得有如天邊赤霞流光,豔不可方物。

    鼓聲又起!

    周圍小舟之上想起了笛聲,那駛得不遠的小舟上孫萱的歌聲再次響起,這一次,卻是換成了地地道道悠遠綿長的蜀音。

    那歌聲乍起,立在輕舟頭上的人卻是動了!

    只見她隨着那歌聲與笛聲緩緩流動,單腿立在舟頭,身形卻穩如靜湖,白色廣袖交領襦裙在紅光下隨風而起,有如梨花初帶月,又似海棠半含潮,煙波湖上,明璫亂墜,衣袂飄飛間,放佛頃刻間便會隨風而起,逍遙天地。

    一時之間,沈湛等人已是癡了。只聽見他幾不可聞地嘆聲道,“時人只道掌中舞,何如佳人舟頭立!”

    聽見他喃喃自語的宋彌爾與柳疏星等人,雖心頭不快,卻也不得不承認,這舞,已上達天際,非世俗之人所能觀之賞之的了。

    那樂曲漸漸激烈,剛開始本只有一兩支笛聲相和,現如今已是數十根笛音同時吹奏!

    時人多聽琵琶、胡琴、古箏、鐘鼓合奏,笛聲合奏的卻是少見,因着人的氣息不同,笛聲合奏稍一分神,氣息亂了便成了雜音。而目下這笛音合奏,卻有如天籟,加之孫萱高高低低迎迎和和的歌聲,在這空曠幽寂的湖面上盪開,光暈淡淡,伊人盈盈,恍如仙境。

    樂曲緩緩轉爲激烈,那舟頭伊人忽地腳尖直立,廣袖一甩,竟是旋轉了起來,岸上響起了不約而同地吸氣聲,在這方寸之地居然還可以旋轉如履平地!只見那舟頭的人越轉越快,越快越穩,忽地一陣清風吹過,不知是有意還是巧合,那伊人的面紗也驀地滑落,露出了一張精緻的巴掌大的小臉。

    原是婉容虞汐!

    那虞汐素着一張臉,只勾了眉,點了脣,全身上下無半點裝飾,卻越發襯得她素靨流波,只見她半闔着眼,越轉越快,就在那最快處,在衆人都以爲她已經要承受不住時忽地睜開了眼,咬了脣對着沈湛一笑!

    霎時間,煙波流轉,人間天上,沈湛眼中放佛只有了伊人那一銷魂一眼,那蝕骨一笑!

    沈湛是人,還是個剛剛行了弱冠之禮的才從少年成長爲青年的人,更是掌握了天下殺生予取權力的帝王!他再剋制,再勵精圖治,再以後宮衆人爲權柄爲利刃,也畢竟是個已通人事的青年,哪裏能經得起這不下作的,甚至如仙人般的,刻意地誘惑?何況這誘惑他的人,本就是他後宮之中正寵愛着的妃子!

    一時之間,沈湛身邊的宋彌爾,竟覺得沈湛的呼吸都放粗了一分!

    而站在岸上的衆人,尤其是柳疏星、尉遲嫣然等年紀較長又醒事得早的人,也被這豔光所攝,連心志堅定的段淼與袁晚遊,清心寡慾的賢妃,都有些目光迷離了。只有那宋彌爾,卻放佛是在單純地欣賞一場歌舞一般,看得津津有味,不曾亂了心智,也不知是她年紀太小不懂風情,還是她真的大智若愚,超脫世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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