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本宮知道了 >(三十八)母子
    昨日,沈湛怒氣衝衝從宣德宮出來的消息,闔宮上下都知道了,壽康宮也不例外。

    沈湛剛下早朝,便看見母后身邊最得力的嶽康大監正站在屋檐下躲着秋雨。

    中秋過後,便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來,天色陰沉,萬物都漸漸沾染了潮溼的味道,琉璃的瓦片經過秋雨的洗練愈發的澄澈,但天空灰暗,襯得整個乾元殿也是灰暗的。

    沈湛望着上了年紀的嶽康在屋檐下搓了搓臂膀,不由自主地想到,也不知彌兒那兒要不要提早供上銀絲碳······想到此處,沈湛又不由得苦笑着嘆了口氣,在這裏看見嶽康,定是母后知曉了昨日之事,待會自己可有得受了。

    果不其然,嶽康剛陪着沈湛走到了壽康宮第三進的正殿,便立馬打了個千躬身退下了,看來是害怕太后的怒火燒到自己身上,才逃得這麼快。

    沈湛摸了摸鼻子,心虛地大步走了進去。

    殿中上首,太后娘娘一個人在殿內,正襟危坐,面前擺着個紫金鳳紋嵌琉璃香薰爐,太后娘娘正拿着一截線香插入爐中。

    “你來了?”

    太后眼皮未擡半分,抖了抖手中的香灰,放佛堂堂大曆朝的皇帝,還不如她手中的線香值得她關注。

    沈湛不自在地動了動鼻子,裝作什麼也沒發生似的又朝前走了幾步,待走到太后跟前,又湊近那香爐仔仔細細地聞了聞,才笑道:“母后這燃得是何香?倒是怪好聞的?”

    “好聞嗎?”

    “挺好聞的。”沈湛老老實實道。

    “好聞也沒有了!”太后輕哼一聲,“前些日子彌丫頭見哀家老愛用一種香,說那個香不適合秋天用,特特親手給我制了這香,比哀家以前用的那個好,寧神靜氣,哀家覺得用這香睡得都要好了!哼,只可惜有的人將哀家的好彌兒禁了足,哀家這香也沒人制了,人老咯,不中用嘍,除了彌兒也沒人關心哀家這身子骨嘍!”太后一邊搖頭一邊嘆道,末了還空出一隻手,從袖口抖出了手帕沾了沾眼角。

    沈湛看得目瞪口呆,母后,您沒有哭啊,沾什麼眼淚啊!敢情父皇后來回心轉意,是因着您這手嗎?!

    “母后,”沈湛木了半響,才四下瞅了瞅,從邊上搬了個方凳,拿到太后身邊坐了,也拿了根線香湊到香爐旁邊的燭火上點燃,乾笑道,“母后,禁足一事,朕也是不得已而爲之,那日發生那麼大的事,矛頭都直指皇后,朕若是不當機立斷髮一通火,將彌兒妹妹禁了足,恐怕那幕後黑手會趁着局勢有利,痛咬彌兒一口,到時候朕反而無法保全彌兒,那才得不償失啊!”

    “你的意思是說,你禁了彌兒的足,是爲她好咯?”

    “嗯嗯!”沈湛目光炯炯,肯定地點頭。

    “那,你在當日當着那麼多人的面訓斥彌兒,也是爲了做做樣子,讓那兇手無法再跳出來說湛兒你有失公允,要你嚴懲皇后咯?”

    “兒臣也是爲了堵住那些人的嘴嘛~”沈湛見母后語氣一鬆,心頭也是一鬆,立馬笑着將手中的香插到香爐中去。

    “照你這樣說,你近日來偏寵柳疏星,昨日怒氣衝衝從彌兒的宣德宮出來,也是爲了做做樣子?!闔宮之中,除了柳疏星就沒別的人可以寵了嗎?!”

    太后話鋒一轉,語氣平添了兩分厲色,嚇得沈湛插香的手一抖,一撮香灰就直直地落在了他的手上,“嘶——”沈湛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忙不迭地鬆了手,仍由那一截香倒在了香爐之中。

    母后啊,那柳疏星可是您柳家的人啊,您這樣自家親侄女兒不愛,反倒幫着別家女兒的事,朕讀遍史書也着實沒瞧見啊!

    “哼!”太后看也不看沈湛一眼,反而伸手去拿香爐中那截倒下的香,“毛手毛腳!跟你說了這香珍貴,你還這樣糟蹋!”

    太后話裏有話,沈湛也不好迴避,當下也輕咳了一聲,摸了摸被香灰燙紅的虎口,“母后,兒臣對彌兒也是珍之愛之的······”

    “那你爲何又要將那柳疏星寵得那麼高?沒人告訴你,如今這宮裏都怎麼傳的嗎?要哀家告訴你?你是要走你父皇的老路,冷落椒房,專寵貴妃嗎?!讓宋彌爾如你母后一樣,在後宮裏飄搖數載不得安生嗎?!”

    太后話未落音,眼眶已然通紅!

    太后進宮便是皇后,熬到如今,也是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的人了,但在自家人面前,尤其是提到她被先皇寵愛的貴妃壓制

    的那十年,總是會情緒失控,可見那十年的往事傷她極深!因而,如今看到沈湛冷落了皇后,而偏寵貴妃,她放佛又看到了過去的那個自己,對宋彌爾感同身受,更何況,宋彌爾是她看着一點點長大的姑娘?

    “母后!”沈湛見太后雙眼通紅,心頭也是不安,只得正了色恭恭敬敬道,“母后,兒臣不同,兒臣只是爲了制衡,如今兒臣剛剛登基,世家勢大,若不讓勳貴宗室看到兒臣對他們的後宮代表的看重,恐怕世家那邊沒人壓制得了了......”

    “哀家明白!”太后嘆了一口氣,“你也不容易,可是,宗室勳貴,就沒有別的人可以用了嗎?非要找這貴妃?”

    “母后,”沈湛低聲道,“現如今,貴妃柳疏星是最能代表勳貴的人啊!上有太后姑母、侯爺父親,旁的還有郡主嫂嫂,可以說是牽一髮而動全身,而皇后是世家的代表,寵貴妃而冷皇后,也正是朕向朝臣們發出的一個信號!

    “母后,朕不明白,若說您是因爲父皇的事情,而對朕寵愛貴妃深惡痛絕,朕是萬萬不會相信的,母后斷不會如此偏狹!可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原因,令得母后對自己的侄女如此疏遠甚至痛恨?她是張揚了些,可後宮中得了勢便張揚跋扈的女人還少嗎?也決不會因爲這些原因!”

    說到此處,沈湛也將盤亙在自己心底的疑惑問了出來,他定定地盯着太后,定是要太后給一個真正的答案。

    太后深吸了一口氣,伸出手理了理沈湛的領口,語氣帶着幾分蕭瑟,又帶了幾分堅定,“湛兒,哀家知道,你會是一個明君,所以,哀家纔不願意,讓那些阻擋你成爲一代帝王的人橫亙在你前行的道路上!哀家討厭柳疏星,不是因爲她是貴妃,也不是因爲她的愚蠢和張揚跋扈,哀家厭惡她,就是因爲她是柳疏星!是哀家的侄女!是哀家大哥的女兒!”

    “這是爲何?”沈湛眉頭緊皺,不解地看着太后。

    “湛兒,你剛剛也說,柳疏星的位置,柳家的位置,可謂是勳貴之中的代表,是牽一髮而動全身的軸心!你就不怕,當你將柳疏星擡得太高,勳貴宗室們氣焰太高,你被反噬?”

    “母后,這您不用擔心!兒臣自有分寸,自開國以來,世家、功勳、文官派系、武官派系、皇家勳貴宗室和清流們各自成一派一宗,互相壓制均衡,帝王權術,就是要在這五派中不斷地尋找那個最平衡的支點,朕登基以來,朝中老臣仗着自己資歷,幾番對朕的決策指手畫腳,這些老臣,多的是以世家和文官爲首的人,朕若不打壓打壓他們的氣焰,他們恐怕早就將手伸進朕的寢宮了!這個時候,只有擡舉勳貴與武將,才能讓他們看看形勢!宋丞相雖未對朕逞過厲害,但他終歸是世家的中流砥柱,若不動他,朕心難安。”

    “所以你讓彌兒做了皇后,鬆懈他們迷惑他們,又擡舉了柳疏星?又讓文清婉、江月息、虞汐她們輪着打擂臺?”

    沈湛聽得太后這話,咧脣笑了笑,“什麼都瞞不過母后。朕沒法子直接動那些朝臣,還不能想法子迂迴麼?所以,母后,您就不用擔這個心了!區區一個柳疏星,朕還是能把控得住。”

    “哀家擔心的,不是這個。”

    太后又肅了語氣,“有些事情,哀家不曾告訴你,是怕湛兒你胡思亂想,但如今你已是帝王,哀家也不能瞞着了。”

    “母后,究竟是何事······”

    “柳家,本該算你的母族了,本該是你最可以信任的家族,但你可知哀家爲何從不輕易讓柳家子弟與你接觸?這也是哀家的猜測,哀家也只是以防萬一,哀家那大哥,是個有野心的!”

    “母后,有野心是常事,哪個人沒點野心呢?”沈湛不以爲然地笑笑。

    “湛兒,哀家說的,不是普通的野心!”太后定神看着沈湛。

    “母后······”沈湛望着太后,神情也漸漸嚴肅。

    “當然,哀家的母家的野心,不會上升到奪皇權改國號的地步,但哀家隱隱約約覺得,哀家那大哥,如今柳家的族長,並不能滿足於區區一個靠着妹妹裙帶關係來的侯爺,哀家沒有證據,這只是哀家的直覺,至於哀家的大哥,是想要更多的財富、更多的權力還是單純的想要憑自身的力量建功立業,哀家都不得而知。

    “但是!不論是什麼,哀家都不能拿自己的兒子和這江山去賭!哀家是柳家的人,但哀家更是這大曆朝的太后,當朝皇帝的母親!所以,柳家的人,在哀家這裏,絕對討不了好!

    “湛兒,哀家要你允諾,你對貴妃,永遠只能是利用,絕不可以對她動情!也絕不可以讓她生下沈家的後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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