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本宮知道了 >(四十七)揚兮
    宋彌爾醒來的時候,沈湛已經站在牀前正伸着手,等着宮女爲自己穿衣。

    伺候沈湛更衣的幾位宮女,都是宮正司精挑細選的幾位上了年紀、爲人謹慎保守的宮女。皇帝更衣這種事情,宮女引誘或者直面皇帝犯了忌諱便有辱皇家尊嚴,而若有誰心懷不軌傷了皇帝性命,纔是最需要注意的問題。

    因此,一般爲皇帝更衣的人,都是那些不願意出宮,又沒有機會坐上宮正等高位女官的老宮女。她們基本上都與外界沒有聯繫,等做了近前伺候皇帝的女官,也不會再輕易出入後宮,與後宮妃嬪也並無聯繫,她們的身家性命都押在宮正和陛下的手裏,辦起事情來,都盡心盡力,兢兢業業。

    如今正在宋彌爾眼前伺候沈湛的兩位女官,已經伺候了沈湛近十年了,從他還是皇子時就近前伺候,十年來從未犯過一個錯誤,在御前也從未多說一句話,多做一個表情和動作,在宋彌爾看來,她們一板一眼地都有些太不近人情了,對着妃嬪也是不假辭色,見着宋彌爾或者還會露出一個微笑來,一些低位的妃嬪們,若有人想趁機留在御榻,也會被她們毫不留情地請起來勸出門,絲毫不給任何人面子,便是鬧到了陛下那裏,沈湛也最多是一攤手:這些女官比朕還年長,便是從小看着朕長大的,又最是守矩知禮,若有什麼不對,也定然不是她們的過錯。幾番下來,便是再想要癡纏的妃嬪也無可奈何,見着這些女官,也只有神情怏怏,灰溜溜地回到自己的寢宮。

    宋彌爾坐在牀上,身邊還擁着輕如柳絮卻綿軟厚實的上好貂絨織就的被子,人還沒有緩過神,呆呆愣愣的,雙眼直直地看着幾位女官在沈湛身前身後忙碌,爲他整理衣襟玉冕,她們見了宋彌爾起身,也不過是暫時停下了手上的活路,恭敬地福了個身,又心無旁騖地忙碌了起來。

    沈湛見宋彌爾醒了,眼神直直,還時不時拿手揉揉眼角,或者掩了口一會,眼睛又冒出些淚珠,分明是一副沒有睡飽的模樣,心頭不禁有些好笑。

    “是朕吵醒你了?”沈湛偏了頭低聲問道。

    “沒有,”宋彌爾又掩口打了個哈欠,“是昨日柔貴姬向妾稟了些事,妾想着今早將事情辦了,因此才說要早起。”

    其實,哪個皇帝在妃嬪宮內就寢,上早朝時,妃嬪不是比皇帝先醒來,等待着皇帝起身,然後妃嬪跟着女官恭恭敬敬地伺候皇帝洗漱穿衣呢?有的妃嬪還將此當做討好皇帝的法子,在伺候皇帝更衣的時候,姿態萬千地展示着自己對皇帝的柔情蜜意,有的起不來身的,也不過是某一次得了皇帝的特許,便是躺在牀上也要千恩萬謝惶恐感激,至於那些在牀上睡死過去,連皇帝什麼時候走都不知道的事,基本上是不會發生的,皇帝不叫,還有伺候皇帝的女官會叫醒她們呢,怎麼可能陛下都起身了,妃子還睡在牀上享受呢?更至於說皇帝爲了憐惜不許旁的人叫醒這妃子,那許是這妃嬪祖上燒了高香——一般哪個皇帝在在意妃嬪的感受,有沒有睡醒,自己都起來上朝了呢;要不然就是這皇帝風流成性,多是憐惜;沈湛的父皇當年對貴妃那般“情根深種”,起身的時候,依然不會顧及貴妃是否休息妥當,就連貴妃懷着身孕,先皇仍要去貴妃那兒宿着以示榮寵時,貴妃都還要比先皇多早起小半個時辰呢。

    至於沈湛,更是沒有讓妃嬪好好休息,自己輕手輕腳去上朝的習慣,伺候皇帝,不是妃嬪的職責麼。

    但沈湛卻沒有往深處去想:以往自己偶爾宿在其他妃嬪的宮裏,覺得她們提前起來伺候,是件十分正常合理的事情,而如今在宋彌爾的宮裏,覺得她不起來伺候,賴在牀上也是件十分合理正常的事情。沈湛也沒有發現,近前伺候他的幾個女官,對着旁的妃嬪都不假辭色,對着宋彌爾雖然仍然沒有多的話,但卻恭恭敬敬,這卻不是宋彌爾身爲皇后的原因了,連着宋彌爾賴牀或是坐在牀上和站着的沈湛說話,她們都一絲異色也無。這些女官,雖是嚴肅古板,但哪一個不是人精呢,沈湛雖然沒有明說,恐怕連沈湛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但這些經驗豐沛的女官早就一清二楚,否則對上宋彌爾,又怎麼並不正核她在皇帝面前的儀容舉止,反而寬容得令人詫異呢?

    但這些小細節,沈湛與宋彌爾卻都還沒有上心。

    沈湛見宋彌爾起這麼早卻是爲了文清婉,毫不自知地皺了皺眉問道,“可是你昨日說的那事?既是被貴姬本人發現了不妥之處,便將那宮女拉出來問責便是,又爲何要動用慎刑司,可是貴姬對你說了什麼?”

    宋彌爾微微一笑,“柔貴姬還想我求情來着,求我對那宮女從輕發落,別用了大刑,又怎麼會是她故意讓慎刑司來折磨那宮女,畢竟是貼身伺候過她的人,我看她昨日說起來,還有些傷心與失望,想是被這宮女傷得深了,陛下您若有空,還是多安慰安慰她。”

    沈湛聽得這話心頭一愣,想了想又覺得這話好似沒什麼不對,便輕輕點了點頭,而後又聽宋彌爾繼續說道。

    “要拉去慎刑司,不過是妾與貴姬都覺得,這揚兮,就是那宮女背後定是有人主使,否則她一個小小宮女,跟在主子面前貼身伺候大有前途,又怎會無端端做出傷害她主子身體的事來?想必是有人許以重諾又或是威脅,才說動了這揚兮。柔貴姬說將這揚兮關在耳房裏已有多日,想必她也已經察覺了些什麼,但如今卻仍然不曾鬆口吐露真言,因此纔想到送到慎刑司去,讓他們好好審問,抓住那幕後的主謀。”

    沈湛對柔貴姬的確十分寵愛,但這件事卻也只在他的腦子裏過了過,便也沒去深究,具體怎麼處置,自有自己的皇后來定奪,經過禁足那一事,沈湛後頭又對宋彌爾好說歹說、好哄歹哄,哪怕還未解了禁足,沈湛都覺得這個皇后妹妹在慢慢地發生着變化,經事更穩重,處事更周詳了。這樣一來,自己也可以安心處理朝堂的事,後宮便交給皇后,自己也不用多費神了。

    宋彌爾見沈湛沒有接話,便知道他是不想再過問這件事了,聯想到往日裏沈湛對柔貴姬的寵愛,再見到他此時流露出的不關己事的冷漠,心頭不禁有些異樣。宋彌爾搖搖頭,也慢慢地起了身,送別了沈湛,

    準備命人帶着慎刑司的一干等人,前往驚鴻殿抓人。

    自新皇登基以來,慎刑司便差不多成了一個擺設,後宮纔剛剛開始熱鬧,皇后據說也是個和善甚至說得上內弱的,自從先帝的貴妃失勢,慎刑司也再也沒有了發揮自身光和熱的機會,成日裏拿着津貼,只能在院子裏尋花逗鳥,好不寂寞。

    聽到說皇后娘娘派他們去別的妃嬪宮殿裏抓人,慎刑司的人還以爲是自己聽錯了,找那傳話的少侍確認了好半天,正少侍不耐煩的走了,慎刑司整個院子都沸騰了,人人都摩拳擦掌,有的忙着打聽抓的是誰,犯了什麼事;有的拿着的細頸花瓶歪了都不知道,水直顧往地裏鑽,花也落得到處都是,人卻像定住了一般,卻是思考拷問犯人的時候要用上什麼手段,自己久不操練,手藝是不是已經生疏;還有的已經徑直去了審訊室,將那些已經快要發黴的刑具拿來一遍遍打磨上油擦光······原本如一塘死水的慎刑司,如今卻像炸開了的油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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