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本宮知道了 >(一百二十六)霜風暗塵
    ···

    沈湛回了仁安殿,正提起筆慢慢批閱奏章。

    那在書桌上摞了半人高的奏章,有大半部分,說的都是春闈的事。

    那些老臣們言之鑿鑿,洋洋灑灑列舉了春闈在即另起新策的壞處。

    &nbs

    p;   其實要說新策,也不是什麼驚天駭浪的大變動,甚至對學子們考試完全沒有影響,只不過在考覈過後的錄取上,做了調整變動。往常,學子們中舉之後,便會按照籍貫分配到籍貫所屬的各個州縣繼續深造,同時準備着三年一度的秋闈。在準備的過程中,舉子們可以隨意拜訪自己州縣或者旁的州縣的大儒家、有才學的名師,這些名師、儒家們也可以暗中走訪,挑選合適心意的舉子作爲自己的門生細心培養,待到秋闈時,這些挑選出來的舉子們,當他們成功突圍成爲大曆一名可以走馬上任的準官員時,他們的老師就起到了關鍵的作用。老師的地位也影響着這些舉子們能去什麼地方做什麼官。而這些通門生們一代接着一代,慢慢就形成了以這老師爲首的擰成一股繩的勢力。若果這老師只是醉心山水間的名師大儒,那還好說,可如果這名師是本就在朝爲官的大臣,這樣慢慢形成的門第勢力,對朝政的影響可不是一點半點的。偏偏這些名師大儒們,大多數都是朝中大臣,或者代表着勳貴、文臣的人,他們擰成一股繩,對天子、對其他的勢力、對朝廷的局勢都產生了不容小覷的影響。想要推行更多新政的沈湛,怎能不想着將這一股勢力打破?

    沈湛的調整,便是在京郊設立官學,凡是中舉,都在官學裏去讀書,由朝廷統一派遣大儒授課,這些大儒,都是些沒有官身的,而在秋闈之後,再次高中的學子們,將會直接面見天子,由天子再一次考量他們,並根據他們的個人情況爲他們指派官位。而以前的州縣裏的州學,則變成春闈前培養舉子的地方,這樣一來,舉子們的質量也提高了。

    這個針對春闈的新策看起來對舉子們的影響並不大,不過是從一個地方集中到另一個地方讀書,實際上,還能說對舉子們有利無弊。因爲往日裏州學的教學雖說不錯,但始終是比不上有名師大儒們親自帶徒來得便捷,可這些名師大儒也不是是個舉子就能拜訪的,倘若是舉人的前幾十名或者家中富足清貴倒還好說,若是家中貧苦,中舉名次落後,又無關係走動,往往是找不到好的老師來教的,這樣的惡性循壞,這些舉子們在秋闈之中也只能黯然失意。而即便是舉子奮發圖強,在秋闈中取得了好的名次,可是沒有老師的關係,也不一定能分到好的州縣有好的官位。可以說,他們的前途在自己春闈未取得好成績時便就已經註定了。除非他在秋闈中一舉奪魁,優秀異常。可這樣的人少之又少。

    而新策出來後,舉子們集中在一處讀書,由陛下親自派出大儒授課,這樣一來,因爲集中,人人的機會也就平等了。更重要的是,秋闈之後的天子面試,看起來不過是比往常多了個直面天子的機會,可機敏的都知道,這要是被天子看重,往後就是天子門生了,大曆都講究僕不能二主,徒不可二師,既然往後有可能成爲天子門生,在這之前,誰還有心思去拜別的人做老師?反正都有名師集中授課,也不存在誰不誰多學一點的事情,舉子們當然都皆大歡喜,既人人都有名師,又有可能成爲天子門生,誰能不高興?而那些原本春闈之後本就能有名師的舉子他們也並不在意沒有老師單獨教學,能被名師看中的,都是些有真才實學的,他們面對集中教學,更覺得是對自己能力的挑戰,個個摩拳擦掌好不興奮,而往後還可能成爲天子門生,想想都無比激動,還要什麼單獨的老師?而那些較爲平凡的舉子,多了有名師授課的機會,還可能成爲陛下的學生,即便再不濟不能成爲天子門生,可是能面朝天子,由天子親自指派官位官地,可不比從前好了許多,怎麼能不願意?

    舉子們願意,那些想要收納門生吸納勢力的老師大臣們,可就不那麼高興了。

    既然有可能成爲天子門生,誰還會在這之前拜自己爲老師?而天子直接指派官位,誰還會領自己的情?自己又怎麼把自己的羽翼派到自己想派的地方?這樣長久以來,自己在官場豈不就是沒有門生,孑然一身?這種折損,可不是一個二個學生的事情。而往常因爲指派官位而存在的六部之間的關係網,也將被打破,甚至不復存在。好處都叫陛下拿了,他們這些爲了一個春闈秋闈辛辛苦苦忙活的人,連個跑腿費都沒有,誰願意?

    沒有師徒關係,他們拿什麼去壓制新的官員?

    沒有新老關係,他們拿什麼去和陛下爭奪權益?

    誰想奪權?他們沒有人想奪權?謀反?更不可能!

    他們始終忠於大曆皇室,終於陛下,他們只不過想要在皇權之下爲自己爭奪更多的權益,難道這也有錯嗎?

    所以大臣們反抗了,他們的奏章如雪花一般片片飛入仁安殿,他們在奏章之中羅列了無數條春闈、秋闈改制的不利影響,他們從政治經濟談論到天氣集市,從穿衣喫住談論到農耕水利,一條條有理有據,總之一句話,就是不肯推行新策,不能實行春闈、秋闈改制。

    沈湛也犟,你們說不能改,朕就偏偏要改!

    他不是久坐龍椅積威已久的皇帝,也沒有浴血沙場帶着將領們從馬匹上打江山,他從父皇那裏繼承了江山,纔剛剛登基,根本沒什麼威嚴可言,這些臣子們也不是跟着他打江山忠心耿耿的兄弟們,甚至因爲皇位繼承人的新舊交替,他們選擇了讓他上位,他承了他們的情,他們相當於有恩與他,他連重話都不能說。稍稍一皺眉頭,那些老臣們就哭天搶地地嚷嚷着“老臣不幸”,又嚷嚷着要去見先帝。見自己那個無良的父皇幹嘛?叫他評理嗎?一羣混蛋!

    沈湛要要切齒,這也不能,那也不能,就差沒有好喫好喝將這羣臣子供起來了!

    不能責罵,更不能一意孤行地推行新策,沈湛思來想去,憋屈着想了個招。

    你們不是說朕不重視你們的意見嗎?

    那好,朕一封奏章一封奏章地慢慢回你們,一字一句地給你們寫御批,看你們接還是不接!

    看你們還怎麼辦!

    可是越是批閱沈湛火氣就越大,看看這些朝臣們奏章上都寫的是寫什麼!姓朱的和姓張的一看就是抱團的,連反對的理由都一模一樣!這老周家的奏章是自己門客寫的吧?姓周的什麼時候在朝廷上這般恭敬地對自己說過話?!還有這封,寫得是什麼狗屁不通!三頁紙的奏章,有兩頁半都是對新策的讚美,最後半頁,你卻不給個理由就說“新策雖好但是不宜實行”,好想對你說“你雖好但是不宜當大臣啊!”

    都是些什麼鬼!

    沈湛運筆如飛,“唰唰唰”就在奏章上改好了硃批,都不用腦子,用膝蓋他都能回答,推行新政是他在登基之前就想好了的,難道真以爲自己只是爲了選出所謂的天子門生鞏固自己的皇權和那些朝臣們對峙?那些蠢貨也不想想,朝廷之中結黨營私一片昏暗,對他們來說難道就真的維護了自己的權益,就真的全是好處嗎?!眼光能不能放長遠一點!如果選出來的是個好官,你跟誰拉幫結派都沒關係,只要你做出實績,可若是昏官選昏官,上下只會溜鬚拍馬,真要出了事,誰來護這片江山?難道大曆倒了,你們還能安安穩穩地做官?!

    荒謬!

    愚蠢!

    可笑!

    沈湛越想越氣,把筆一拋,一個人坐在桌前生了一會悶氣,站起身來,奏章一推:“去壽康宮!”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