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本宮知道了 >(一百九十五)爭離
    宋彌爾猛然擡頭直視着袁晚遊:“袁姐姐!你這是什麼話?!還是我聽得錯了?你的意思是叫我除掉她腹中的孩子,以絕後患?!”

    袁晚遊點點頭,手指在桌面上扣了扣,“我正是這個意思。”

    宋彌爾有些不可置信,半晌纔回過神來,她面上泛起幾分不解,“袁姐姐,爲何會是你說出這般的話?”

    袁晚遊挑眉,也有幾分不解,“我的話有什麼問題嗎?”

    宋彌爾張了張脣,語氣中也帶了幾分氣,“袁姐姐,我還記得咱們倆初次認識的時候,是你告訴我,這後宮中人多詭譎,難得有一片坦蕩蕩的君子之心,我們由此才成爲了好友。這纔多久,爲何你也要使上這些陰謀詭計來了?”

    舒重歡也是個沒眼力見的,也許是見不得旁人說自己崇拜的皇后娘娘的不好,在這緊要關頭好死不死地又補上了一句,“更何況,哪裏又是皇后娘娘想要柔貴嬪進得宣德宮來?她大着個肚子站在宮外面,一副不讓她進來就誓不罷休的樣子,若是娘娘攔着了,如今瞧她的居心,當時還不得到處去宣揚,說皇后娘娘沒有容人的雅量,又見不得別人懷了孩子。到時候,喫虧的還不是皇后娘娘······”

    秦舒涯在舒重歡身側,拼了命扯她的腰帶,都沒攔住舒重歡將話說完。

    袁晚遊嗤地一笑,朝舒重歡一橫,“怎麼,你這是在怪我的意思?!”

    舒重歡臉一白,不由自主地往秦舒涯旁邊側了側。

    袁晚遊又看向宋彌爾,“我是說過這樣的話沒錯。可是,要斷了柔貴嬪的後路又有什麼問題?”許是被宋彌爾驚訝責怪的語氣和舒重歡不適時的插嘴給惹惱了,袁晚遊的語氣也變得有些重,“我這是一勞永逸的辦法!你不將她腹中的孩兒除去,便是後患無窮,有了皇子就想要權力,等皇子長大,給你的孩兒和你帶來的麻煩更不是一點半點。若是剩下皇長子,還佔了個‘長’字,大曆歷來只論賢德不論嫡庶,有了皇子就會起爭奪之心,更何況這是皇長子,意義不同,母家沒什麼背景,更不怕外戚專權,”袁晚遊冷笑兩聲,“這可是絕佳的條件,母妃柔弱,沒有外戚,若是皇子愚鈍,就便於大臣控制,若是皇子聰敏也不要緊,只要聰敏得十分優秀,爲了防止新的外戚出現,便是皇帝也會考慮一二。”

    宋彌爾仍舊是一副不贊同的神色,她搖搖頭,話語裏也透露出幾分世家貴女的傲氣:“話雖如此,可是這手段未免太過殘忍,一個貴嬪,便是生下皇長子被晉封,也充其量只是個德妃而已,又掀得起什麼大風大浪來?便將她放到眼皮子底下,且看她又能如何。”

    “我竟不知道,你都坐在皇后這個位置上,仍舊這樣心軟。怕是連那文清婉都不如!”

    袁晚遊長腿一擡,從榻上順了下來。

    “你覺得她掀不起什麼風浪?你又怎知她不會與別人聯手?這後宮裏邊,柳疏星、尉遲嫣然、蔣月蘭、虞汐,甚至是湯盈盈、周衡芳,哪一個又是省油的燈?一個人你看得過來,螞蟻多了咬死象,人多了還是防不勝防!”

    “我見你聰慧如斯,在這問題上,卻是這般僥倖又天真!果然是世家貴女,只見得盛世太平!”

    此話一出,舒重歡愣了愣,雙眼左右看了看,欲言又止,秦舒涯也默默冷了臉。

    宋彌爾也有了些不快,昨日被人算計,今日又被好友責難,她深吸了一口氣,仍舊放平了聲調放緩了語氣,“你如何,我又是如何?”

    袁晚遊振了振衣袖,負手而立,眼朝窗外:“我不像你,從小生活優渥,無憂無慮,家中父母恩愛兄妹和睦,恐怕從來沒經歷過什麼大風大浪,也沒什麼後宅爭鬥。你才能如此天真活潑。覺得世人都是好的。有的時候,我欣賞你的天真純善,這後宮陰暗,你這種性子當真是吸引人。我可本想着,你是個聰明人,便是宅心仁厚,也不會婦人之仁,給自己和後宮留下無窮無盡的後患。”

    “我自小長在邊關,十歲便與父兄提槍上馬殺敵。你在望京深閨之中看到的都是齊紈魯縞、稻米流脂,覺得這大曆當真是好得不得了。沒有饑荒、沒有戰事、沒有旱澇,而我們呢,我們在邊關,看到的都是時不時來邊關燒殺搶掠的蠻族,看到的都是戰事之後無家可歸的流民和痛苦呻吟的士兵。”

    “你沒有見過,城門之中滿是鮮血,地板縫都被血給堵死了,凝固了,鮮血又多又厚,與泥土混在一起凝成了垢,用鐵鏟都鏟不動,到處都是殘骸,一到秋末初冬,塞外的人沒有了糧食,他們便來

    我們這裏搶!搶糧食!搶物料!搶女人!”

    “你見過不滿週歲的嬰兒,被人用尖矛剖開肚腸高高挑起又高高摔落嗎?!那孩子落地之前都還有哭聲!你見過被凌辱的女人成排成羣地吊死在自家門前,旁邊還有嚎啕大哭的幼兒嗎?你見過那些士兵們,拖着殘肢,胸膛還在滴着血,仍舊求着去戰場爲家人、爲兄弟報仇嗎?!”

    “這一切,都是我們對敵人姑息養奸的下場!”

    “我們總想着,不要生靈塗炭,不要趕盡殺絕,才讓那邊塞人如同碩鼠蝗蟲一般,從不舉兵進犯,而是趁着我們不備,掠奪我們的一切!邊關無戰事,可永遠不缺死去的人!”

    “從那時候我便知道,不能對敵人仁慈,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

    “後宮,難道不正是如同戰場嗎?!我也想坦坦蕩蕩,可是別人都要欺到你的頭上了,難道你還要堅持着自己所謂的‘純善’嗎?!”

    袁晚遊轉過頭,直視着宋彌爾,已然紅了雙眼,“彌兒,不是我危言聳聽,也不是我殘忍兇暴,你能不能就聽我的一次?早早地將這孩子除去了,以免多生事端?”

    宋彌爾也直直地望着袁晚遊,“袁姐姐,你說,我這次若是答應你了,再一次,若你再讓我除去柔貴嬪,又該如何?若是這後宮之中,旁的人再懷上孩子,又該如何?難不成,我要一個個一個個地,都趕盡殺絕嗎?”

    宋彌爾眼中已有了水光,“不說遠了,你只告訴我,若是你先我一步有了皇子,若是她們倆先我們一步有了皇子,你是不是也要趕盡殺絕?!若是有一天我也礙着了你的道路,你是不是也要對我趕盡殺絕除之後快?!”

    袁晚遊萬萬沒想到,宋彌爾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秦舒涯也抿緊了脣,眼睛一眨不眨望着宋彌爾與袁晚遊二人之間,舒重歡眼裏盡是對宋彌爾的擔憂,卻半點沒有擔憂自己的樣子。

    袁晚遊反聲詰問:“你這是在離間嗎?”

    宋彌爾也不退讓,“你回答我的問題,你會嗎?”

    袁晚遊冷笑一聲搖了搖頭,“你是在擔心她們,還是在擔心你自己?”

    “我以爲我們已經夠互相信任,卻沒想到,你竟然能問出這樣的話來?果然好心沒有好報!”

    袁晚遊朝前走了幾步,直到宋彌爾的跟前,“我不會爲沈湛生孩子。這個答案,你可還滿意?”

    宋彌爾瞳孔放大,顯然是被這答案驚到了。

    “袁······”

    袁晚遊擡手打斷她的話,“別問我原因,從前沒有告訴你,現在,我更不會告訴你了!”

    “我只再問一句,如今我給了你這個答案,你會不會採納我的意見,將文清婉腹中胎兒除掉,先下手爲強?”

    宋彌爾愣了愣,她看了看秦舒涯與舒重歡,兩人一個緊抿着脣不知道在想什麼,一個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眼中盡是擔憂。她慢慢搖了搖頭,“不,我不會這樣做。”

    舒重歡舒了口氣,秦舒涯也擡眼朝宋彌爾望來,她們倆沒說什麼,可明顯是站在宋彌爾這一邊的。

    袁晚遊點點頭,“好,好得很,”她皮笑肉不笑,“你,你們,都太讓我失望!”

    她轉身朝門外走去,停在門邊,側過頭淡淡道:“你我相交,本是憑心,可到如今,我才發現,我與你們仍舊是有太多不同。邊關沒有詩酒茶、沒有雪月風華,只有殺不盡的敵人飲不盡的鮮血,你們這些閨閣志趣,我終究是玩不來。”

    她說完,將門重重往兩旁一拉,外頭的秋風猛地便往屋裏扎進來,捲起了袁晚遊的長髮和裙角,她回頭面無表情地再看了一眼屋內三人,提腿便邁了出去。

    “袁姐姐!”

    “淑妃姐姐!”

    屋內挽留的聲音響起,袁晚遊頭也不回,慢慢消失在了落葉秋風之間。

    “淑妃姐姐這是······不再與我們交好了麼?”舒重歡遲疑着,小心翼翼地問道。

    秦舒涯擡手拍了拍舒重歡的肩膀,沒有說話,擡眼看向了宋彌爾。

    宋彌爾重重吐了一口氣,閉了眼,露出一個苦笑來,“昔日歡聚,當真是像一場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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